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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梨园上草作者:竹炭沙包

林爸爸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林妈妈面色疲倦,林老师淡定如常,三婶哭得泪人一样。

虽说是铁了心要和沈秦天好,但现在面对双亲,林蔚然心里还是一阵阵发怵。没办法,他爹发起脾气来是真的能把屋顶掀了,不是文学修辞。他哥小时候有一次考试没及格,还不知认错光顶嘴,他爹打完孩子砸家具,最后把牲口棚的油毛毡屋顶都用竹棍戳穿了。

三叔家的吊灯,是上个星期林蔚然踩着凳子爬上去一点点擦干净的,这不快过元旦了,家里搞大扫除呢。但愿等会儿不要被他爹给敲碎了。

意料中的怒骂没有来,拳打脚踢没有来,林蔚然不知他爹什么态度,想要抬头偷看又不敢。幸好最近他没受伤,不然这么个姿势保持久了,腰腿可有点吃不消。

客厅里静悄悄的,近处只有三婶低低的抽泣声,再远一点,能听见鱼缸里过滤器的流水声。看来百货店买来的挂钟确实如广告里说的是静音,这么会儿一点响动都听不见。

三婶眼睛已经揉红,眼眶发青。周末丈夫回村之前,和自己说了蔚然的事。三婶紧急翻出颗保心丸来吞了,才没昏过去。

一直以来,她渴望蔚然找个漂亮的老婆,生个漂亮的孩子。她都想好了,到时候她就办理提前内退,在家里专心带孩子。不是她没有儿子想孙子想疯了,而是因为二哥二嫂要带蔚屏的孩子,所以她才想着如果蔚然最近结婚生子,那她来帮着带。

现在看来是不会有漂亮的孙子了。哭。

曾经,三婶以为女儿暗恋的是沈秦天,还幻想过女儿嫁过去的场景。那小伙子又高又帅,人还懂事,他哥哥也是个好相处的,多好一门亲事。后来知道女儿喜欢的是刘阳兵,虽然有点失望,但三婶还是在心里祝福沈秦天,希望他找到个好对象。

结果这个好对象,竟然是蔚然!大哭。

三婶哭了一整夜,林老师劝了一整夜,把准备好的说辞提前演练了一遍。事已至此,三婶哭也没用,连丈夫都觉得不用劝阻了,她也只能跟着叹叹气抹抹泪。尽管她惊讶于两个少年之间的感情,但丈夫说的也有道理。

当初她娘家也不同意她找个四眼书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说话斯斯文文的,一点儿霸气都没有,哪有邻村老胡家的儿子看着高大魁梧,人家还拿过拖拉机技能比赛大奖呢。是她自己非要嫁,说只求举案齐眉夫妻同心。和玲子她爸过了这么些年,三婶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正确的。

蔚然和沈秦天好了这么久都不敢告诉家里,说明孩子们自己已经有很重的心理负担了,如果长辈们得知后,给的不是安慰和包容,而是责打和羞辱,那这个家还有温暖可谈么。

三婶用以上这些话劝了自己,又去劝二嫂。二嫂却比她想象中坚强,没哭没骂没晕倒,三婶专门准备的救命药也没用上。

幸亏二嫂家有两个儿子。三婶以为是这个原因,二嫂才没那么绝望,却哪知二嫂作为家族里第一个明确知道这件事的人,这么多年早就自我安慰看开了。

从沈秦天跪在她面前恳求她成全开始,林妈妈就没哭过。怎么可能是不关心儿子,她是不知道该不该哭。这么些年过去,她确定儿子是喜欢沈秦天的,不管沈秦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儿子都在等待。而沈秦天,确实也没有辜负儿子的一片真心,听说他在美国努力读书,毕业证拿到以后又马上回国,没有和儿子分离。

如果沈家的孩子喜欢自家儿子,而自家儿子也喜欢那孩子,这,为什么要哭。

耳听爸爸重重哼了一声,林蔚然迫不及待地抬头去看,他希望他爸狠抽他一顿,都好过现在的沉默。

林爸爸斜眼看了看跪地的儿子,咬了咬牙,又扭头看了看林老师。这叔侄俩排练过吧,都是一言不发就跪下。

周末,见三弟回乡下来,林爸爸让老婆赶紧加两个炒菜,再开瓶酒。结果然子他妈刚转身进了厨房,三弟就跪下了。

省城的副校长下跪,这一招挺有用。林爸爸听了这个堪比火星撞地球的消息后,竟然没有直接拆房子。

三弟没引用那些四书五经的言论,也没拿出就职演讲时的口才,他只仰着头对自己说了一句:“哥,按照蔚然的性子,你说他会为了沈秦天做傻事么?”

这不是个问句。然小子的脾气,当爹的非常清楚,要是打一顿骂几次能让他改变主意,那他早就乖乖在家务农了,哪会去学什么戏,说不定儿媳妇二凤连孩子都生完两个了。

换在平时,谁敢说这种话,林蔚然他爸肯定先把桌子踹散架了。什么要死要活的,他最讨厌被威胁,直接揍到对方说不出话来,看你还威胁不威胁!吓唬谁呢!

但面对跪地的三弟,他哑火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三弟这一跪的分量何其重。

当年同意然子去三弟家久住,就是看中这个弟弟知礼重义为人正派,不然他就是自己在县城找房子,也不会让儿子跟着不可靠的人。

三弟说是他教导无方,谦虚了谦虚了。如果真是无方,那个生活习惯良好、刻苦上进、写一手好字、温文有礼的然子,是谁教出来的?他以务农为生,但不代表他脑子里都是农家肥,这么优秀的儿子不是自学出来的。

林爸爸眼中的怒火,一半是因为孩子的感情问题,一半是因为三弟。为了这个不肖子,在家族里一向声望极高的三弟,在粗水泥地上,跪了许久,桌上的饭菜凉透,然子他妈拿手的卤猪脚,都结出了厚厚一层肉冻。

马上就是冬至,乡下没有空调没有地暖,只墙角一个火炉,地面上有多凉可想而知。

林老师的本意是把二哥二嫂接到省城家里,再说这件事。但在长途车上他思前想后,觉得宜早不宜晚。与其一路上二哥二嫂疑心,还不如进门就直接挑明。多给他们一点消化的时间,对蔚然有好处。

林爸爸拉了几次,三弟始终不肯起来,说白了还是威胁呗,只不过是不见刀光剑影的威胁。这种事,也只有这个弟弟敢对自己做,换别人,他早一鞋底抽过去。

林爸爸干脆也往地上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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