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瘀伤的欧利挂在那个人身上,扯著嗓子嘶喊。语气音量简直是要昭告天下:有人送我回来了!然而他不停摆动的手臂连同超高分贝的宣告,在安东打开门的一刻全部戛然而止。
安东也愣了。在这幅僵硬的图画里只有一个人抬起头来──扶著欧利的男子穿著衬衫和西裤,脚上是一双虽然有点旧但仍然很得体的皮鞋。
「欧利的室友回来了?」
身著便装的小警察还是一副公式化的笑容。
盛夏时节,包裹严实的安东僵化在别有深意的目光下。
欧利真想捂住自己的脸。这个绝世大白痴!没听见扯破喉咙的暗示吗?居然还冲出来!
「你是蒙洛?」得不到回答的小警察牵起嘴角,表明他都不相信自己这个推测。
欧利克制住晕倒在地的冲动连连摆手:「不不不警官,他是我表弟不是蒙洛。」本来想直起身体,但再次回过神时,已经靠在安东怀里了。
小警察显然为手里突然少了个人吃惊了:「……哦,表弟……你是什麽时候来的?」
欧利急忙碰了碰安东,示意他做出点什麽示弱的举动,安东却依旧非暴力不合作,扶著欧利站在门口,虽然面无表情,但气场冷得堪比电冰箱。
警察学校真是个扼杀天性的地方,欧利看著小警察不得已再次挤出职业爱民笑之後,同情心油然而生。
「……好吧。」警察插了插口袋,「你叫什麽名字?」
「安东!──今年十八岁。暑假期间来找我补习高等数学和物理!」欧利挺直身体,彷佛在宣布真理。
「找你?补习?你不是不及格还拜托同学帮忙篡改计分系统?」
「呃……警官,当著小孩子的面请不要随便说出事情的真相。」这个该死的……记忆力好的条子……
「好,安东。可以看一下你的身分证吗?」
这个八卦的不见黄河心不死的条子!
「喂,喂喂!我没事你给我放开!」欧利像个落入陷阱的兔子似的挣扎起来,但安东毫不理睬地扶著他向客厅走去──其实可怜的欧利已经双脚离地,与其说是被扶还不如说是被抱。
然後他被轻轻地放在沙发上。当然,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眼神古怪的小警察随後走进来。
安东依旧是一副不愠不怒的神态,在小警察的监视下悠然地摘下帽子、脱掉上衣,然後从蒙洛抽屉里取出一张沾满油渍的扑克牌。
可怜的蒙洛,永远没有隐私──嗨,嗨,嗨!他看到了什麽?!──小家伙静静地把扑克牌托在手里,毕恭毕敬呈到警察面前。
人家要的是身分证不是扑克牌!
一个递一个接之外的那个第三人,差点把眼珠瞪到地上去。
☆、撞到吸血鬼(22)
「嘶……该死的,如果不是认识瑟琳娜……」
他们到底是瑟琳娜的什麽人?欧利一边用棉花清理著最後一道伤口一边狠狠地诅咒。如果不是心存愧疚,一定要让那帮乌合之众好看!
当然,势单力薄的受害者也只能想想而已。
「这麽好看的脸差点毁在一群蠢货手里!」镜子里那个肿成猪头的脸在自怨自艾,猪头後方的角落有一双眼睛关切地看著他。
欧利扔掉脏棉花,伸手在桌上摸了一阵,身後立刻有人体贴地把碘酒递了上来。欧利向旁边闪了闪:「放在桌子上吧。」
「……」
「放了药就走啊!还嫌没看够我出丑吗?」
安东却依旧站在原地。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无声的提问自然换来无声的回答。
小王子悔恨地低下头去。如果可以,他永远也不会在欧利面前展示迷幻术,可刚才不得不用咒语把一张扑克牌伪装成身分证。
警察信以为真地走了,可欧利却没反应。
他怀疑了?那是不是要走?
他没有怀疑?──或者欧利根本不在意。当一个人不在意的时候,别人的一切都平淡无奇。
不要……不想走,可更不想被无视。
这时欧利突然抬起眼睛,从镜子里注视著身後的安东,彷佛要看透他的灵魂:「你到底是谁?为什麽赖上我?」
彷佛被雷电击中,安东愣在当场。
赖……
他无措地低下头去,不知道为什麽眼眶有些发热。
接下来的日子恢复平静。帅男欧利先生很快又如鱼得水。啤酒、香菸、偶尔一点点药品和音乐,当然还有女人。
像每天一样,在欧利离家五分钟之後,安东也下了楼,不同的是欧利乘电梯,而王子用双腿代替所有交通工具,他只需稍花力气就赶上了似乎得了肺痨的二手车,然後跟著跃身到一个阳台上。
隔著玻璃传来熟悉的喘息,和另一个不熟悉的女人的声音纠缠在一起。
忘记他。跟来只是防止他碰到伯爵。血族不少人的风流韵事被写成传奇,没见谁为了一个没节操的人类死去活来。
可是安东颤抖著闭上眼睛,满眼都是欧利站在大街中央的影子,影子无助地大喊他的名字,手里捏著一支流泪的冰淇淋。
「警方提醒市民,近几天请尽量避免夜晚出游。不要单独去偏僻的地方。如果遇到危险或可疑人物请拨打报警电话:4444444444。」
电视里的社会新闻永远惊悚,这几天的焦点是一桩桩神秘谋杀案。被害人从未成年小女孩到各色成人,包括瑟琳娜在内都有介绍。无一例外高度失血,尸体没有伤痕。更有吸血鬼、狼人、甚至神秘火星人出现在各个八卦节目里,粉墨登场,不亦乐乎。
安东看了看刚进门的欧利,正背对著他脱衣换鞋子,看不清脸色。
「该死,除了这种节目就没别的了吗?!」洗过澡的欧利半躺在沙发上。
难得他没有去打电动也没有外出,今晚他选择虐待遥控器。最终,乱舞的手指停在某个数字键上,萤幕里出现经典电影《夜访吸血鬼》。
安东乖乖坐在沙发一角,陪那个人一起看电影。
「电影……很好看。」安东试探著向靠近欧利的地方挪了挪屁股。
「嗯哼。只能说还可以忍受。这部电影的唯一看头就是to很帅。」
「但我觉得他比你差一点。」安东静静地望著欧利线条分明的侧脸。
欧利看了他一眼。
阿汤哥把牙齿□□一个女人的血管里,安东用手搓了搓裤子:「呃……好逼真。」
「嗯。」
「如果真的见到……这种……不知道会怎样……」
☆、撞到吸血鬼(23)
「见谁?」欧利支起身体来,「吸血鬼?别开玩笑了,以後少看那些胡说八道的新闻节目。」
「如果……呃,我是说如果,真的有个……吸血鬼出现在面前,你会怎样?」
「别吓人好不好。你相信世界上真有那种东西?」盯著安东的双眼睁到最大。
「或许……或许真的有呢?电视上……」
「我说过了不要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节目!──如果真的有的话……」欧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乾脆直接死掉算了。我可不想被什麽牙齿切开大动脉。当然,如果有半点机会,我也会试著逃跑或者给他一下子的──不反抗不能算真男人,是不是?」
「噢……」安东沉默地低下头。
「咦?你不喜欢看这个?算了,我去玩电脑游戏,遥控器给你。」
不要啊……安东巴巴地望著晃进卧室的背影。
夜幕深沉,孤单的身影依旧坐在无声电视机前。
萤幕里正在重播几天前的美食节目。节目主持人兴高采烈地托著一盘奶油蘑菇汤,告诉大家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那个人的胃。
抓住那个人的胃──安东想都没想就走到还在睡觉的欧利身边,在紧实的肚皮上抓了抓。
「……」和睡神约会的人像只美梦中的猫,嘟了嘟嘴巴翻身继续睡。
欧利……如果变成血族一员还会讨厌「那些东西」麽?修长的手指落在雪白的脖颈上。欧利甩开的胳膊险些打到对方的头,翻了个身从狗趴式变为大字型。
安东凝望醉人的面孔,就著月色在光洁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他起身离开,可越走越慢,自暴自弃地叹息了一声,又俯下身用冰冷的嘴唇触碰和他完全不同的温软。
呼吸连接呼吸,心跳带动心跳。欧利……今天终於不去外面过夜了,以後也不要带陌生人的气味回来了,好吗?
小心翼翼在旁边躺下来,让他微微侧著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口。
但欧利的梦显然不快乐,皱了个眉头再次翻身。安东清澈的目光彷佛能融化坚冰,站起来走到床的另一侧,依旧小心翼翼躺下去。如此往复了很多遍,只有一个愿望:让王子心中的王子睡觉的时候对著他。
「那乾脆直接躺地上死掉算了。我可不想被什麽牙齿切开颈部大动脉。当然,如果有半点机会,我也会试著逃跑或者给他一下子的──」眉飞色舞的回答响在耳边。
满是爱惜地吻著柔软的头发,不会跳动的心脏很疼很疼。
欧利伸著懒腰舒服地哼了一声。四点半──p。又创睡觉新记录。收拾妥当後,他听见身体发出的忠实声音。
咕噜──
好吧,哪本书上说过的,睡觉更加消耗热量。
遵循内心需求是现代人类必备的优良品行。优良现代人打开冰箱,然後愣了一下。虽然已经冷却,但一看就知道那是一锅多麽香甜的奶油蘑菇汤。
欧利有点心虚地向另外一个房间张望。房门没有关,躺在床上的人很乖很安静,虽然看不清,但可以想像得出那副交叠双手的乖模样。
假正经。不由自主想到那个冒著粉红泡泡的夜晚,虽然醉意朦胧,但仍然记得某个人当时强势得像法西斯,简直要把他……打住打住!久经情场的人居然脸红了。
用手指沾了一点汤送进嘴里,润滑的口感之外总有点说不出的复杂味道。
关门声响起,安东的牙齿紧紧咬住了嘴唇。
当晚,欧利又没有回来。
黑暗的小巷里,吸血鬼抓住一个乞丐。
他知道那个人就在酒吧里低头喝闷酒。隔著一条街和几堵墙,他却不能去触碰他。
要怎麽接近他?告诉他,自己一直在跟踪?自己想要他回家?
还是告诉他一个男性吸血鬼爱上了男性的他?
爱,如果这种感觉算□□……
☆、撞到吸血鬼(24)
「乾脆直接死掉算了。我可不想被什麽牙齿切开大动脉。当然,如果有半点机会我也会试著逃跑或者给他一下子的──不反抗不能算真男人,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欧利跳跃的发丝和温润的双唇似乎是魔咒,越想他就越渴血。什麽小狗、老鼠,那些动物统统不能满足需要,安东尖利的牙齿撕开乞丐颈部的皮肤,可熟悉的声音突然响在小巷外。
安东慌忙跳到墙上。
「谁?谁在那里?有人不舒服吗?」修长的身影在巷口停了片刻,举步朝黑暗挪进。安东用手捂紧乞丐的嘴巴阻止他继续挣扎。
然而脚步声并未深入,只停顿了片刻就匆忙地走远了。
噬血者松了一口气,将猎物的伤口撕得更大,正要吮吸时,脚步又响了起来。他不得不再次跃身到旁边破旧的三层废楼上。
手里多了不知从哪里拆下的桌脚,折痕还是崭新的,吼出的声音也多了点气势:「出来!别妄想躲起来,告诉你我看见你了!」
当然,仍旧没有什麽回答,周围只有废墟的腥臭。远处商店的音响呜呜咽咽放出歌曲,但是闪烁的霓虹灯照不到这里来。
别让他再向前走了!安东痛苦地祈祷。
可那人彷佛接受到相反的心灵感应,一步一探寻到安东栖身地正下方。突然,他仰起头来,同一时刻,安东扯著乞丐向里面挪了一公分。
乞丐身上的血汩汩往下滴,一滴血水顺著安东的指缝滑下去。
安东绝望地注视著那滴血。彷佛慢镜头,圆润的血珠翻动著,带著人类的热气,马上就要掉到那个人头上。
啪嗒!
血落了。跌在一只手掌上──安东搂著乞丐跳了下去,在血落的前一秒用手接住它。平伸著的手掌马上就要碰触到那个人的头发。
只要抬头,就可见到一个漂浮於半空的吸血鬼还有他的猎物。
安东紧张得几乎要晕过去,强迫自己再次飞进废墟里,像个狼狈的逃兵拼命喘粗气,心开始狂跳起来,虽然没有吸血没有接吻,但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跳得发疼。
他疼,在这一刻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同。
他是人。而他,不是。
回到家已经快要十二点,安东瘫在沙发上出神。哆哆嗦嗦的金属碰撞声在门外响成一团,他立刻去打开门。
欧利的面庞苍白得像一张纸,捏著钥匙的手不住发抖:「我……我碰见它了!」
「碰见什麽了?」
欧利两眼直愣愣的:「今天我是走回来的,车坏了。」
「嗯……要不要喝点水?」
「不要,听我说!我走到天堂酒吧旁边的小巷时碰到那个家伙了!我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就去对面的垃圾箱拆了一条废桌脚。但我能感觉到不对劲!它就在小巷里,离我很近!那种东西真的存在!
「这两天连续的离奇死亡案的不是人做的,不是什麽他x的抢劫不是杀人犯!是那种东西!」
「什、什麽……东西?」安东紧张地问。
欧利哆嗦著嘴唇,努力保持镇定:「……魔鬼……」
看著眼前瑟瑟发抖的身躯,安东很心疼:「别怕,有我在。别胡思乱想。」
「不不不,我不是胡思乱想!它就在我周围!它想杀了我!」
「它不会想伤害你,我发誓没有谁敢伤害你!」
「你又不知道那种东西是怎麽想的!」
「我知道!」
「你为什麽知道?」
「……不管怎麽样……总之没有谁会伤害你。我发誓。」
欧利甩著手大喊起来,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你发誓有什麽用!该死的人还是会死!放开我……」
安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堵住欧利不断翕动的嘴唇,怀里的人还在挣扎,颤抖著的身躯一片冰冷。
☆、撞到吸血鬼(25)
利用身高优势制住不断扭动的手臂,揽住薄薄的肩膀,让温暖的胸口紧紧贴著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吮吸著对方柔软的双唇,扑通扑通的心跳又一次震动著他的心脏。
挣扎中不知道是谁的嘴唇破了,带著蛊惑气味的液体充斥到口腔,安东不肯松手,眩晕地沈迷在渴望已久的血红梦幻里。
欧利的气息吐纳、欧利甘醇的血液。
这个让他又心疼又生气的──人类。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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