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的掌风将欧利全身都冰冻了起来，霎时间变得尖利的指甲戳向贝伦咽喉，完全不顾及被当作人肉盾牌挡在中间的他。

三公分，两公分。

一公分。

安东我恨你！欧利绝望地摸索着一样东西向后刺去。

「小兔崽子你……」贝伦的惊呼如欧利瞬时涌出的泪水，充满了惊讶和绝望。

欧利只觉得身上一松，然后又是一紧。再睁开眼时，安东正抱着他在黑暗中飞奔。

「放开我！我的死活不用你管！」

安东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疾速辗转跳跃，顺便挥手将几个尾随的蝙蝠撕成碎片。

欧利骇然地噤声，今天的安东有点不一样。

跳出地面时已经天黑，不知这是哪里的废弃仓库，原来他们之前一直都在地下活动。

「老狐狸！居然挖地道！」欧利捂着痠痛的下巴咒骂。

「你在他身上扎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一支大剂量的麻醉剂。但欧利并不打算解释，哼了一声转过头：「你痊愈了？」

「是。」

「什么时候的事？」居然一直在装傻！

「吸你的血之后那天。我以为一直装傻就可以有足够的理由不离开你。」

「……」

「对不起。但是如果刚才我表现得太过紧张，我们就没有丝毫胜算了。」

「所以你就想抓穿我的肚皮？！」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欧利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是，我的死活跟徽章比起来算什么？我只不过是个愚蠢的人类……」

安东在他最后一个字出口前紧紧盯住了他，然后蓦地向外走去。

「嗨，你去哪？」毅然远去的背影让欧利措手不及。

「贝伦快要昏迷了，趁现在做个了断最好。」

「呃……」他知道刚刚贝伦被扎了一针麻醉剂？欧利尴尬极了，但更因为安东自始至终都不肯转过身而愤怒。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气愤，但他就是生气，感觉胸腔被点了一把火。

「所以你打算不回来了？！」

没有回答。

「很好……走吧！滚！不送！」

他x的，就像老爸那样把他丢在黑暗中吧！骗子骗子大骗子！

安东依然没有回答，但也没有行动。

夜风吹动着安东宽大的衣服，欧利突然觉得他瘦了很多。

什么时候开始瘦的呢？之前居然没发现过。

朦胧的月光笼罩了一切，黑色布景中，一个消瘦的吸血鬼的背影是那么……

突然，安东又回去把欧利紧紧抱在怀里，欧利吓坏了，不停地喘着粗气。

「欧利……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手臂轻微地颤抖着，却没有减少一分力气。安东冰凉的脸在欧利颈窝来回地蹭着，像只受伤的小动物，「因为我是一个吸血鬼就讨厌我吗？即使我去杀了贝伦，你也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欧利停止了呼吸。

「欧利……别不要我……」

欧利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那么，我可以再吻你一下吗？」安东抬起湿润的双眼，如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欧利连拒绝的意识都失去。

冰红的嘴唇一点点压了下来，在触碰的前一秒，欧利还是把脸别到一边。他们这算在干吗？诀别？告别？分手？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该死的！欧利想骂人却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他任性地挣扎了一下，只觉得冰冷的身体僵了僵，然后撤开了。

安东后退了一步：「你曾经有那么一点点爱过我吗？你只做饭给我一个人吃、你帮我买睡衣、你教我开车……这些都是真心的，对吗？」

一点点？

欧利维持着别过头的姿势。

他爱这个「人」吗？

他爱他吗？

为什么一直割舍不下这个吸血鬼，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血给他喝？仅仅为了报仇？

思绪如被夜风吹散的发丝一样纷乱，欧利溺死在这片纷乱里，理不出头绪。

「或许我……」过了很久他抬起头，却发现──

空了。

安东走了。

不要！欧利在心里吶喊。

可赶走安东的不也是他吗？杀害父亲的难道不是吸血鬼吗？这个结局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不管怎样，一切结束了。安东去和贝伦决斗，无论死活都不会再回来。

初秋的夜这样黑这样冷，夏天结束了。

☆、撞到吸血鬼（47）

强烈的爆破声敲碎了欧利的失意，随之而来的是低沉的嘶吼。

谁？他疑惑着站了起来。

「安东！」

欧利顺着声源一路狂奔，最后惊愕地停在仓库后的空地。

安东四处躲闪着什么东西，本已伤痕累累的身体多了几处伤口，鲜血直流。曾经受伤的右手肘部还挂着一截断了的绳索，黑夜中像只被困的兽。

啪啪啪──

密集的爆破声连成一片，像一张网将安东罩在中间，直到现在欧利才明白过来，那是枪声！黑暗中有无数的人在朝安东开枪！

「给我住手！」欧利像只发疯的豹子一样朝伤痕累累的安东冲过去。

枪声彷彿因为这个意外停了停，可随后又继续下去，接着，一条黑影向欧利扑来，却被迅捷地躲过，可很快又有一条人影冲过来。在接连躲过三轮袭击之后，欧利终于被人从后腰踢了一脚。

「该死的，你们是谁？妈的快把老子放开！」

这些人个个训练有素，以极其专业的手法将欧利死死按在地面。

显然，这里的异动引起了安东的注意，他看见欧利的时候明显地呆了呆，然后纵身跃过来。

「不要过来！小心──」欧利口齿不清地贴着地面扭动，脸上擦出无数条血痕，然后耀眼的白光袭击了他。

欧利强忍着被刺激出的泪水，蒙矓中看见安东在强光之中急速坠落。一条钢索缠住了他的腰，随后又一条缠住了他的脚踝，接着又是一条，又是一条，又是一条……

数不清的钢索彷彿丑陋的毒蛇将安东缠在中间，只见安东躺倒在地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像只落入蛛网的可怜小虫。

该死的，有人用□□！

「不要伤害他！」欧利拼死挣扎，「不要伤害他！安东快跑！」

可安东动不了，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自始至终望向欧利，像一簇跳动的火焰，又如夜空的明星，那么明亮，那么不舍，那么留恋，那么……

欧利无法形容那是怎样一种神情，泪眼蒙矓中的安东无助又可怜，而他只能像个木偶一样，看着安东的身体一点点软下去。善良的安东、一笑就会脸红的安东、眨着大眼睛的安东、搓着手指低声说话的安东……

他可爱的宝贝安东现在像砧板上的肉被人层层捆绑、麻醉，然后抬着四肢放进大箱子里。

「你们这帮……」欧利的挣扎被一记电击打断，啃噬般的电流从肩膀直击心脏，穿透了眼神涣散的瞳孔。

在昏倒前，他艰难却执着地伸出手去。

安东……

昏迷中听到了一些声响，比如警笛，比如用无线电通话的声音。欧利的梦里有许多人七手八脚地把他像面包那样卷了卷扔进车里。

「呃……」他用鼻尖蹭了蹭自己所趴着的桌子。

等等，桌子？！这是哪？

笔挺的警服，有些稚嫩但仍显深邃的眼睛──

「你？！」

坐在桌子对面小警察还是那样职业化的微笑，不过今天却多了几分其他的东西。

「这是哪？」

「b市总警局。」

☆、撞到吸血鬼（48）

他们又回b市了？！欧利的惊诧根本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你带人抓了安东？」

小警察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安东呢？我要见安东！」

「安静点，他现在不在这里。你最好还是乖乖合作──真没想到你居然是我偶像的儿子。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你父亲那样的警察，现在我完成了他的遗愿。」

「你去死！你这个该死的条子，我爸的遗愿里从来不包括乱抓无辜！」

「无辜？安东──是这么叫吧，制造了多少起杀人案件？包括你的女伴瑟琳娜。现在你却这么护着他？」

「放屁！你这个混蛋，安东没有杀瑟琳娜！他是个善良的人！」安东或许杀过人，或许没有，但欧利知道，世界上没有比安东父子更善良的吸血鬼了。

「人？他也算人？体温摄氏十度以下、无心跳、无呼吸、无脉搏，却有极其活跃的脑电波。这种怪物也叫人类？」

欧利的心脏倏地收紧了，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询问：「你……们，对安东做了什么？」

他的安东还活着吗？

「没什么，只是针对不确定物种的例行检查。」

「你他x的居然拿安东做实验？！」欧利咆哮着推翻桌子，朝小警察挥出拳头，却在最后一秒被人扭转手臂，按在四脚朝天的桌子上。

「老实点小子，这里可是有录音的，你说的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来自后上方的声音分外耳熟，欧利吃力地斜过眼睛，顿时咬碎了满嘴牙齿──

「妈的！你居然是警察！」

「嗯哼？」大汉扬了扬眉毛。

「你竟然装成瑟琳娜的朋友攻击我？x的，你这个该下地狱的死条子！」

「很抱歉上次在公园伤到了你。但如果不那么做，保证无法引起那个家伙的紧张。啊──」

毫无诚意的道歉说到一半，大汉警察惨叫着捂住耳朵，同时一拳凿在欧利瘦弱的背上，发出闷重的响声。

欧利脸色铁青扑倒在地，可他艰难地爬起来和大汉扭打在一起。桌子翻了，椅子飞到一边，自始至终小警察抱着肩膀一言不发。直到欧利被按在墙角重重挨了几拳──这几天他已经够脆弱了，哪里能受得了经过专业训练的拳头。

「够了。」小警察拍着手站起来，看了看大汉脸上的血痕，「去包扎一下。」

「居然敢咬人？你是狗吗？别以为警察就不敢正当防卫！」大汉警察又在欧利的背上补了一脚。

「不要再错下去。你最少有三项罪名可以被指控：扰乱治安、提供假口供、收留罪犯。现在还包括──袭警。」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小警察自得的眼神明摆着──「你也有今天」。他从容地摆好桌椅，再次坐回高高在上的位置。

欧利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怒视对面那张言不由衷的脸：「我知道你为破案花了很大力气。现在我承认，我承认瑟琳娜是我杀的行不行？」

小警察的眼神动了动，可最后却说：「不行。」

欧利彷彿遭受重大打击，颤抖着嘴唇憋了很久：「我求你，求你行吗？我杀了瑟琳娜、我袭警、我提供假口供，这些都是我的错！别伤害安东，求求你别伤害他！安东是善良的……」说到最后忍不住泪流满面。

可小警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出去了。

空荡荡的问讯室里，欧利终于泣不成声。

他们要杀了安东，安东要被当做怪物解剖了……

之后欧利在警局度过了不短的时光──他和一只吸血鬼共处了很久，没人能保障他还是正常人，但欧利比谁都清楚，他正常得快要失常了。

就这样无望地待了好几天之后，有一天他被告知可以出去了。

「老子早说过了，我他x的没罪！──那么安东呢？」

「臭小子别废话了，要不是担保你的人合作良好，你是没这么幸运的。」老警察甩了甩钥匙。

「担保人？」欧利有点纳闷地蹭出屋子，看到接待室窗边的那条身影。

彩色帆布鞋、宽松的裤子。青年很高也很瘦，大大的眼睛被黑框眼镜遮在后面。

☆、撞到吸血鬼（49）

「你？」

「是，我。」

「担保我？」

「是，我担保你。」

欧利转身朝回走。

「门口在那边！」青年一把扯住欧利的袖子。

「可是安东在里面！」

青年闻言在欧利脑袋上来了一巴掌：「别在这里发疯了行吗？」

欧利不可思议地捂着被袭击的地方：「你打我？」

青年趁这个空挡一把揪住他的肩膀把他拖了出去。

「放开我！」

「安静点，想发疯也看看这是哪，我可没有更多钱第二次买你了。」

「想起来了……还不都是你！你诅咒老子！」

没错，是他诅咒他的。欧利斜着眼睛横了这个家伙一下──蒙洛。这只见色忘友的猪度假回来了。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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