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外面的炮火震耳欲聋,城堡地窖厚厚的墙壁隔绝了来自尘世的喧嚣。这里只有死寂,仿佛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中继点。济金根仰面躺在铺着稻草的垫子上,四肢一动不动,胸膛随着断断续续的呼吸起伏着。一阵要命的咳嗽从他干裂的唇间冲出来,意识和疼痛也仁慈地回复到这个身体上。“这么……安静。”他低沉地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他冰冷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睁大眼睛,看见的是模模糊糊的暗灰色穹顶。但是在这黯淡的视野里有一团火红的、跃动的东西凑近他。于是他知道了那是谁。
“法维拉……”他微弱地弯曲手指试图回握他,就连这个动作也变得十分艰难,“你不应该还呆在这里。他们会要你的命……像我这样……”
“弗兰茨。”亚瑟攥紧了他的手,低低地回应,“我不会死的。”
济金根闭上眼睛,轻微地摇摇头:“我之前从来没考虑过死亡……就算现在也没有。但是死亡会自己来找我们。”
“你在害怕吗?”
“没人会真的不害怕死……但是上帝让我用恐惧和痛苦换取永远的安歇……之后就是你们的事了。恐怕你们要比我更辛苦哩。”济金根努力地想看清他的眼睛,“我唯一想知道的是,像您这样的人,将有怎样的未来……”
亚瑟微微一笑,伏下身,贴着济金根的耳边,嘴唇微微地翕动。济金根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响声,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再说什么,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轻轻掰开济金根的手指,站起身来。乌尔默看着他慢慢转过身来,本以为他将见到一张悲哀的面孔,可是那年轻人嘴角微微带笑,仿佛见识了过多的生离死别而养成了残忍的平静。“非常遗憾。”他喃喃自语似的说,“一处烛焰平息,另一处烽烟再起。”
济金根在昏迷中,隐约感觉得到身旁的空气流动,陆续有人在轻手轻脚地踱步。圣父,圣子,圣灵……他听见有人这样念着,声音飘缈遥远,既熟悉又陌生。当他感觉恢复一些气力,再次睁开眼时,看见的是忠实的斯勒尔的脸。诺因和菲斯滕堡站在他的身后,又有许多陌生的面孔。
“斯勒尔……”他艰难地撑起半边身子,“你……你们怎么在这里?战场呢?”
“兰德施图尔失陷了,弗兰茨。”斯勒尔平静地告诉他,“被他们的军队占领了。三个诸侯都在城堡里。”
济金根挑起眉毛,肩膀因为苦笑而抖了一下。“好哇,我很想见他们。他们想必也愿意看着我死去。请他们进来吧。”
普法尔茨伯爵路德维希、黑森伯爵菲利普、特里尔大主教格莱芬——当三个选帝侯和他们的随从踏进狭小的地窖看到济金根时,仍不免露出惊诧的神情。这位骑士孤零零地躺在肮脏的稻草垫子上,遍身血污,虚弱不堪,眼睛里已经显露出死亡的迫近。这就是永远不知疲倦地与他们作对的弗兰茨·冯·济金根吗?一瞬间他们迟疑着,用探询的眼光打量他,而不敢进门。
“你们……还想等什么?”济金根用最后的气力说着,力图使自己的声音有尊严,“我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么死去的,路德维希。”他转头盯着沉默不语的普法尔茨选帝侯,不无嘲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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