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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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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君作者:柯染

第1节

书名:留君

作者:柯染

文案:

元守真原本知道卫广有点不正常,但他不知道原来这小子连骨头都是黑的。

卫广十八岁时,一不做二不休,从此他知道了一件事,这世上再没有比攻了元守真更舒爽的事了。

阅读提醒+扫雷:

1,本文攻会黑化,逼急了黑透全世界。

2,1v1。

3,卫广是攻,其实我是个发糖高手。

4,cp是卫广x元守真。

5,结局he。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广┃配角:元守真荀文若┃其它:

☆、第一章

卫广不算早慧,甚至还不如鼎城里的世家小公子们。七岁成诗,五岁学琴,这些卫广一样也未学成,生他的女人是老皇帝的前皇后,这让他在皇宫的身份十分尴尬,皇宫里的人未曾打骂他,但也从未把他当成一回事,他也天生识趣,从来不聒噪讨人嫌,每日只跟在他尊贵无比的皇弟后面,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成了一个又听话又老实的小长工,小佣人。

卫广虚岁不过六岁,但他生在皇宫,是老皇帝为数不多的血脉之一,在这吃人肉的皇宫里,又不幸地毫无庇佑,自然就比同龄的孩童早熟些,他已经能想清楚很多事了。

比如说,等那个他随身伺候着的,光鲜无比的小皇弟重病不起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命也随之到头了。

卫广身份不高,在皇宫里是个可以忽视的存在,毁尸灭迹自然也用不上什么技巧,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大概也知道自己是被抛尸了。

卫广有点后悔,昨晚是除夕,为什么不趁着嬷嬷心情好,多讨要件衣服,他现在穿的还是之前青灰的皇子服,上面堆了不薄不厚的一层雪,凉冰冰的压在身上,僵成一团。

卫广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冰凉的雪水有点甘甜的味道,等有了点精神,他便闭上眼睛,开始默背清净经。

清净经是求仙问道的入门书籍,如凡人家里的三字经一样,只要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底的人家,大多都能从箱子底下翻出几本来,鼎国人人都有求仙问道的梦,何况是被人称为千岁万岁的皇亲贵胄了。

皇宫里诸如此类的经书多不甚数,清净经甚至连秘籍都算不上,里面叙说的道理也非常浅显易懂,就连卫广这样认不全字的,连蒙带猜,也能把它读通顺了。

卫广把那本薄薄的册子死死的硬在了脑子里,挑水砍柴的时候,都把它从脑子里翻出来咀嚼一番。只是如同这世间的大部分人一般,两年过去了,他的身体并未有什么不同,卫广也不沮丧,只无聊的时候便琢磨一番,总归是件能打发时间的事务。

不厚不薄的一小本图画书,卫广能倒背如流。

凝神,入气,大约逝,逝约远,远约反,周而复始,此用无穷,此心无约,泛黄的纸质在卫广的脑海里一一翻动起来,看似与往日没有不同,卫广却微微愣了一下,兴许是周围实在太冷的缘故,他竟然抓住了体内一丝丝流转的热流,陌生突兀,但又自如得仿佛江河入海一般,由心而生,蜿蜒流转,最后缓缓归入丹田,如此周而复始,渐渐清晰起来。

这一丝异样代表着什么,但凡是个摸过门道的,心里都清楚。

气感,便是这个世界判定有无入门天分的依据。

卫广有一瞬间的呆滞,他有些不敢置信,随后猛然睁开了眼睛,乍然喷发出来的狂喜一股脑地涌出来,连带着身体几乎都有些颤抖起来。

他知道这丝气感在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只要他能紧紧抓住这个力量,一切便都能翻天覆地,再不复当初了。

卫广不可抑制地开始设想,倘若把他体内有气感这件事告知全天下,会发生什么。

他的父皇,兴许便不会视他为无物,他那面慈心深的母后,兴许会忌惮三分,他这无聊透顶的人生,兴许会生出些乐趣来……

他的人生可以是另外一个模样。

卫广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渴望的热流,这股火热的岩浆一开始只有一丝,随后像是打破了缺口一样,砰然爆发出来,汹涌又炙热,烧得他往常死水一般的眼睛都跟着锃亮了起来。

卫广呼吸急促,青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他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一个恩赐,在无情对待他这么多年以后,那个万人称颂的老天爷,终于也开一次眼了。

一个将死之人倘若看见了咫尺之间的一片绿洲,很难会生出要放弃的念头。

卫广体内的气感若隐若现,时有时无,但卫广并不着急,他拿出了足够的耐心,严肃又专注地照着心法修炼了一遍又一遍,丝毫不差。

有了气感之后,五神六识毕竟有些不一样了,卫广运行了一小周天,收尾的时候陡然一激,从心里陡然升起的寒意甚至让他回暖的身体激起了一层细细的绒毛,卫广心下只道不好。

破空的风声伴随着动物刻意压低的低喘声,卫广甚至还来不及睁开眼睛,身体便本能地往右边一滚,险险躲过了这孽畜蓄谋已久的一击,倘若他方才慢上一分,恐怕已经成了这野兽嘴里的美餐了。

一头垂涎着口水,目光凶狠贪婪,干瘦却足足高出他一头的野狼!

卫广大口喘着气,盯着前面的恶狼一刻也不敢放松,这种孽畜卫广在皇宫的铁笼子里见过许多,那双恶心的眼睛里闪着凶残又贪婪的光,狭长的嘴巴上挂着黏腻的口水,锋利的牙齿不住地上下磨蹭,想来是饿狠了。

卫广身子绷得笔直,过度的紧张和后怕让他有些微微发抖,除了背后一块半人高的青石,旁边几颗稀疏的松木,这地方便再没任何遮挡了,四靠无边,只要他敢逃,这头畜生能立马扑过来把他撕成碎片。

卫广心里一阵火热一阵冰凉,他方才才生出些活着的希望,这时候却一切都要化成泡影了,就因为这头畜生。

鼎国有问道天分的人并不多,修道之人无一不是超越皇权凡俗的存在,地位尊崇超然,他如今成了这千万分之一中珍贵的一个,又如何甘心现在就死去呢,他想回去。

到那时候,他会趾高气昂,好好的看一看他父皇谄媚又惶恐的嘴脸,好好欣赏他的好母后铁青又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狠狠教训那些背地里闲言碎语做手脚的奴仆们……这些场景,光是想一想,都能让卫广的血液沸腾起来,他怎么能让这头畜生阻碍他!

卫广心里的渴望越来越浓,让他喉咙有些发痒,甚至连心里那丝对死亡和未知的恐惧都逼退了下去,目光冰冷又残虐,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不是没有机会的,只是需要忍耐,等事情结束后,他会让这只畜生好好看看,挡着他的路,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卫广死死盯着恶狼,身体不断随着恶狼慢慢移动,缓慢又谨慎地在雪松边绕了一圈,渐渐和恶狼对调了位置,卫广瞳眸里寒光一闪,慢慢停下了脚步,绷紧了心神等着恶狼耐心熬干那一刻!

卫广运气不错,这样死气沉沉紧绷的对峙,显然磨掉了这条恶狼仅有的耐心,恶狼尖锐的狼牙在雪地里反射出刺骨的寒光,卫广并没有躲的意思,他的脚跟紧紧扎在雪地上,眼睛一瞬不错地盯着饿狼的眼睛,耐心又兴奋地等待着攻击的最好时机。

来了!

恶狼露出了尖锐的利爪,在空中划出刺眼的弧度,卫广看准了时机,身形拔地而起,准确地抓住了松木上坠着的尖锐又粗壮的冰锥,在恶狼扑过来的瞬间,卫广弹起身体奋力朝旁边一扭,险险地高出恶狼一点点,急速往下一砸,整个身体都往恶狼的背部砸了上去。

恶狼的利爪勾进了卫广的脸颊和手臂,一瞬间便撕扯出了两道血痕,卫广咬紧牙关,手臂顺势往下狠命一压,任由恶狼的爪子在他手臂和肩头上剔出骨头来,手爪又准又狠地抠进了恶狼的皮毛。

血水混做一团,身体上被抓穿的痛都不足以盖过卫广想杀掉这头畜生的决心。尖锐的冰锥直直从狼背上刺了下去,恶狼撕裂一般的嚎叫响彻云霄,鲜血如注,卫广却不为所动,目光残忍又暴虐,手臂粗的冰锥拔出又刺入,足足在饿狼背上捅了个透亮的血窟窿。

等身下干瘪的畜生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卫广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他的手臂发软发颤,再使不出力气。

卫广瞧着鼻息微微煽动的恶狼,扔了手里快融化了的冰锥,伸手掏进了恶狼的身体,手掌攥住某样微微鼓动的肉团,用力一扯,连肉带筋的扯下一团温热的肉来,等看着这条畜生彻底僵直了身体,才浑身是血地从狼背上翻下身来。

他挺过来了。

卫广推开身上的狼尸,踉跄着爬起来,伸手抹了下嘴角的血沫,隐隐约约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活在这世上,只要不怕疼,那便不会有过不去的坎。

事实证明卫广高兴得太早,狼嚎声震得树枝上的雪花扑簌簌地落下来,动物奔跑的声响越来越近,卫广猛然转身看向狼嚎的方向,这才陡然想起来,狼并不是独居的生物,他们靠群体的合作来占领地盘,捕杀猎物。

卫广有些懵,倘若不是他能感受到这四周并无人烟,他都要以为这是那个面慈心黑的母后无聊时搞的一场戏了,但又有什么分别,卫广心里又绝望又怨恨,他被耍了,老天爷早在出生的时候就放弃他了,他方才还在奢望什么?

卫广随手扔了手里血淋淋的肉团,绷直背立在雪地里,他的眼前又开始模糊起来,只不过这次无论他怎么揉眼睛,眼前还是一片白晕,卫广知道他这是彻底看不见了,这时候他却突然想起他那个衣食无忧又天真无比的小皇弟来,同样是人,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现实有多残酷,他方才的幻想就有多可笑。

卫广有些麻木地站着不动,整个人冷成了一汪死水,木木的站着,眼神空洞,像一个奄奄一息的垂暮老人。

狼群猛然扑上来,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就被两只狼扑倒在地了,卫广感觉到了彻底的虚弱和疲倦,似乎这三天三夜未进食的无力和疲软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狼群的撕扯和嚎叫在他耳边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狼牙刺进皮肉的速度又快又狠,毫无意外,他会被吭得皮肉都不剩。

卫广现在连死死咬着唇,如今他连嚎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没闭眼,死死地瞪着空白刺眼的天空,眼里的怨和恨堆叠得越来越浓,如果他能活……如果他能活……

一切没有卫广想象中那么漫长,他被卷出去的时候,一度以为他死了以后产生了幻觉,模模糊糊中那声清泠泠的低喝声又让他恢复了点神智,卫广视线有些模糊,晃动中被挤压着的手臂越来越疼,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他似乎是得救了……

他被人夹在胳膊底下,有人救了他。

卫广连心跳都快停止了,卫广死死咬着唇,小心伸出手碰了碰抱着他的手臂,摸到了冰凉凉的布料,卫广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热流,由心底冲向眼眶,让他喉咙滚动差点呜咽出声。

在他绝望透顶的时候,这个人救了他,在他被狼群撕碎的时候,在他愤恨无比的时候,这个人救了他。

搂着他的手臂坚实有力,近在耳边的心跳声沉稳得让人安心,卫广鼻尖酸涩,似乎这一天所经历的悲喜恐慌委屈难过和疼都一齐涌上心头来,卫广已经很久没哭过了,这时候却有种想抱着天神嚎啕大哭的冲动,是的,天神,在他心里,抱着他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天神。

卫广的母后刚生下他,没两天就撒手走了,不过半月的时间,皇宫又有了新皇后,卫广从小受的待遇不算好,磕磕盼盼长到现在,被人这般夹在腋下半拖半胁不在少数,但唯独这一次,他心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故作乖巧,甚至还暗暗祈祷上苍,让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天神把他放了下来,卫广乖乖站在雪地里,他的鞋子早不知什么时候掉了,赤、裸的脚上血肉模糊,疼得厉害,但卫广不敢乱动,眼睛也没乱动,只凭着眼前模糊移动的阴影睁大眼睛看着天神的方向,生怕天神发现他成了一个瞎子。

无论如何,没有人喜欢一个又瞎又哑的拖累。

卫广听见脚步离开的声音,心里一凉,一直含在眼眶里的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他喉咙间呜呜咽咽想叫唤一声,但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宫里负责办事的那阉人没把他勒死,倒是伤了他的嗓子,他早就开不了口了。

卫广心里又恨又疼,当真是难过得快死了一样。

他心里却又清楚,这样很没道理。

他又哑又瞎,谁想搭理他。

察觉到那人越走越远,卫广飞快地伸出手背抹干了眼泪,吸吸快要流出来的鼻涕,红肿着眼睛迈开步子,小跑着跟在那人的脚步后面,好在他有了气感之后,听力也比常人好了不止一倍,他又一心想追上前面的人,便是摔了几次,也能很快爬起来,只是摔得越狠,他眼泪就流得越凶了。

跟得久了,卫广心里就生出了那么一点窃喜来。

天神没有呵斥他,也没有突然消失,速度不紧不慢,他虽然很吃力,但好歹跟上了。

天神没有抛弃他。

卫广心里的热流越来越浓,强烈得他完全忽略了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眼神锃亮锃亮的,甚至很快就追上了天神,小心翼翼地跟在了那个模糊的身影后面,不远不近,五步开外。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么么哒,欢迎跳坑,求撒花!!么么哒!!

☆、第二章

这其实是个天大的误会,不过元守真并不打算说明。

邙山虽是灵山,但这山上并无修道门派,此前也从未出现过得道成仙的名士,因此在凡尘间并不出名,这里原先住着的道友乃是元守真的同门师兄,历劫身死之后,便把这处灵气旺盛的洞府赠与了元守真。

元守真体质至阳,这等常年积雪冰封的地方最适合他修炼不过,不过元守真三年前便已过了辟谷期,不事外务,这洞府便只成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今天倒是有些不一样。几十年以来,这洞府都从未像现在这般……脏过。

他那道友活着的时候非常注重居住品质,这洞府冰雕玉砌,一台一凳都是上等的汉白玉打磨雕刻而成,空旷宽敞,精致漂亮,加之此地灵气茂盛,迷雾萦绕,看起来便颇有些仙界瑶台的架势,平日不觉得,现如今看着这么个脏兮兮的小东西站在这宫殿上,便如白玉上的黑苍蝇一般,突兀又扎眼,连元守真这般不乎外物的人看了,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衣衫破烂,浑身脏兮兮的,光着的脚上都是往外翻着的伤口子,一身的血污,双眼红肿,努力绷着神色,眼里却是藏也藏不住的局促和不安,似乎他再多看一会儿,这个肮脏的小东西,就能缩成一小坨,然后……羞愧致死?

这就是预言中降世的紫微星?

元守真心里有些想笑,他那道友极为精通卜卦之术,仙逝之前只说荀家于他有救命之恩,几十年前便曾算到荀家元二十六年会遭受灭门惨案,怎奈当时鼎国内忧外患,荀老将军一心向民,自然不肯辞官避祸,至天下百姓于不顾。

元守真那道友劝阻无用,只得黯然离去,却偶然间算到紫薇帝星不久将降世荀家,心思便又活络起来,想着一则能为恩人留下这一丝血脉,二则护下这紫薇帝星,说不得将来能结束这天下乱世,于天下百姓,也是一道不错的善缘,因此拼着半生修为不要,硬是为本该命陨的紫微帝星逆天改命,临终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无法对十几年后才出世的紫薇帝星照拂一二,便又斋戒沐浴,供奉天上帝君,以忠良之魂起誓,逼得元守真应下重誓。

这十五年间,倘若紫薇帝星有所差池,对元守真来说,便算是有违灵誓,然则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所求之事皆为不得。

元守真无所求,这等重誓便也只被他一眼带过,只不过修道之人最是重诺,元守真既然答应了,便也将此事放在了心上,是以临近日期,元守真便早早守在了邙山上。

元守真心里已有七分确定面前这稚童便是他那道友嘱托之人,却还是开口问道,“你叫甚么名字?可是京城人士?”

“……”卫广听得天神和自己说话,心里热流滚动,张嘴啊啊了两声,却什么声音也无,心里顿时一凉透顶,眼睛睁得更大,字都能从瞳孔里冒出来。

元守真自然看出这条可怜的小尾巴嗓子和眼睛都出了岔子,想着带了只又瞎又哑的小虫子确实是不方便,再一看地上碍眼的污痕,缓声开口道,“过来些。”

卫广脸上蒸起热烫的粉,他一面为能与天神近一些而窃喜,一面又想到自己如今糟糕得境地,方才不觉得,现在却突然就闻见自己身上浓稠的恶臭味,走近了,岂不是要飘到天神的鼻子里?

抱着这样踌躇又纠结的心思,卫广就非常不自在地往前挪了一挪,又怕天神生气,垂着脑袋缩着身子又往前挪了几步,乖乖站好了。

“张嘴。”元守真修的太乙心经,里面不乏一些治病救人,固本培元的岐黄之术,他这十几年在这上面也颇有心得,治这么点伤,也是信手拈来。

卫广乖顺得不像样,现下只恨不得屁股后面都长出条尾巴,乐颠颠地朝天神摇一摇,哪里还会天神喂他的是什么药,有无毒,干什么用的。

卫广就这么吞了药,不一会儿嗓子就不疼了,连带眼前的晕白迷雾都散开了去,渐渐分辨出颜色来,卫广睁着眼睛没舍得眨,渐渐的就看清了天神的样子。

以卫广如今的年纪,能分辨出善恶,但很难看得出美丑,比如说老皇帝的妃子,他只听人说美,却很难找出个美和不美的标准来。

但卫广就觉得眼前这张脸很好,你若问他好在哪儿,他又说不出个道道来。

“嗓子还疼么?”元守真见他只呆呆站着,又开口道,“你说句话试试。”

卫广被天神眼里淡淡的关心看得心头一热,模模糊糊觉得这就是娘亲的甜头,这么恍恍惚惚地想着,他喉咙咕噜了一下,脱口就叫了一声,“娘亲!”

卫广这声娘亲叫得又脆又响,雷得两人都是一呆,卫广脸上伤口以外的皮肤都涨成了紫红色,他有些局促地缩了缩身子,看着面前的天神惊愕的样子,在心里拿头撞了几回树,生怕天神以为自己脑子不好使,连男女都分不清了,赶忙又站直身体,仰头看着天神,结结巴巴道,“对不起。”

“无妨。”元守真回过神来,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荀衍之。”这才是属于他的名字,卫广心里想,他是被卫家丢弃的人,如今自然不能姓卫,衍之是他短命娘偷偷给他起的字,虽然他还未成年,但早在心里念了许多遍了。

姓氏倒也对得上,元守真又问,“来自何处?”

“京城荀家。”

“生辰。”

“元六年八月十五。”

元守真并不精通占卜之术,便是日期,他那道友也只给了个确切的范围,但世事都讲求缘法,这紫薇帝星既是被改了命,想来这中间只要不出妖邪意外,安稳活到终年不在话下,元守真再一听卫广说的时间,和那道友给的生成八字不差一日,心里便十分确定面前这孩子就是那道友嘱托招抚的小孩儿了。

如今找到这小孩儿,也算是了了一桩事,元守真略略一想,便嘱咐道,“往后荀姓的名字不合再用,你可有无其他小名?”

卫广有些局促,别人叫他绰号用的反倒比名字多,除了他那死去的娘亲,恐怕没人叫过他的名字了,卫广瞧着面前的天神,只觉得这样唯一专注在他身上的、不带恶意的目光让他全身都暖洋洋的,舒服得如同飘坠云端,整个人也就如一只乖巧的小猫一般,眼里带着隐隐的渴望,软软答道,“……卫广……师父可叫我小广……”

元守真失笑,见这小孩儿不哭不闹也不难缠,便指指旁边正冒着寒气的天水池,温和道,“你初初识破道门,体内有了气感,便也是同道中人,只你身份特殊,我亦无法将你擅自收入师门,往后你便唤我一声真人罢。”

卫广年纪虽小,但好歹也知道真人二字不过是凡人对修士的统一称呼罢。

倘若这是在宫里,卫广若知道别人不肯与自己亲近往来,他便是只放出了三分真心,那也是要立马收回来的,但这次不一样。

卫广舍不得,纵然是心里失落黯然,但还是乖乖走到水池边,寡白着脸剥了身上的破烂衣服,踏进水池里,打算把自己清洗干净,他身上的伤口还流着血,被水一冲肉都腐白腐白的,整个池水都有些微微泛红,卫广有些不安,待察觉到池子里的水是活水,才又松了口气。

那池水虽是有些灵气,能止血疗伤,但泉水沾染伤口后,痛感也非同小可,便是成年人,入了这池子,大多都会鬼哭狼嚎上几声,元守真如今见卫广在池子里不哭不闹,心里倒是想起前几日见过青云山道友家的小孩儿元沁,同样是六岁,对比起来,卫广的身形着实小了些。

“过来些。”元守真走到池水边,手里捏着装药的瓷瓶,他既是应了诺言,势必要对这小孩儿照拂一二。

能亲近天神,卫广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饿了两天两夜,又冻僵了腿,这会儿想迈开步子,一个踉跄就跌进池子里,往前扑的时候还顺便磕在了池子边上,咯嘣的一声,接着就没命地在池子里瞎扑腾,闹出的动静连元守真都吃了一惊。

元守真眼里就多了点笑意,“好了,上来罢。”

卫广又羞又气,他想在天神面前留点好印象,偏偏不能,卫广这会儿懊恼得要死,随手抹了下脸上的水珠,尝到血腥味后心头一跳,又猛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牙,顿时七魄飞了五魄,脸色大变,连忙回头去找,等瞧池子边儿上带血分家了的牙,顿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脸色惨白如丧考妣一般。

元守真瞧着小孩儿泪眼婆娑有张嘴哇哇大哭的架势,心头一跳,想着他那道友家的孩子哭闹起来能给整个青云山闹得鸡飞狗跳,顿时有些头疼,连忙温声安抚道,“莫要担心,你本就还处于童龄(换牙)期,这牙掉了,自会长出新的来。”

卫广这会儿是什么冷静什么克制都没了,他光是想想他往后没牙说话漏风吃饭漏米的境地,就觉得天都塌了。

他这会儿本就是强忍着,元守真不说还好,一说卫广直接给崩溃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颗就是新长出来的!”

“……”元守真虽是在凡尘间历练了不少年,但毕竟没生养过孩子,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微微蹙了蹙眉,袖袍微动,指尖上就托了那颗小门牙,开口道,“张嘴。”

卫广吸了吸鼻子,倒是克制地停了抽噎,收得太急还打了个嗝,元守真哂然,指尖上微微催动了些灵力,对准了压根,便把那个小门牙装了回去。

元守真毕竟是修道之人,一行一动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质,卫广莫名安下心来,也不哭了,只用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泪眼婆娑地看着元守真问,“这样……也行么……”

“……”元守真语塞,行不行,兴许只有他那仙逝的道友知道。

元守真常年在邙山修炼,鲜少与人交流,便是隔壁不远处的青云山,上一次去也是三年前了,因此他面上倒是不怎么看得出表情,看起来倒真如得到高深的仙人一般,很能唬住人,卫广见天神不反对,只以为自己的门牙保住了,顿时非常信任地朝着天神裂开了一个满嘴血淋淋的笑,元守真瞧他笑得开心,忍不住开口道,“这几日只可以清水为食,千万别磕碰到,否则你这颗牙,怕是保不住了。”

天神的话在卫广耳里无疑是圣旨一般,卫广郑重地点点头,元守真瞧他听话的模样,心里倒是点了点头,心想这紫薇帝星倘若如那元沁一般调皮捣蛋,他打不得骂不得,恐怕也是束手无策的,这孩子倒是个有慧根的,元守真这般想,便也算是接受了身边跟着这么个小尾巴的事实,揭开了手里的白玉瓷瓶倒了些药汁儿,拉过还在池子里站着的卫广拎上岸,便开始给他身上各处的伤口抹药。

天神在哪些地方抹药,卫广此事已经无暇顾及了,他被握着的手臂处泛起麻一点点的蔓延至骨髓,让他整个人身上都起了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卫广整个人拉得直直的,脚趾头松开又蜷起,又控住不住的松开,甚至整个人都从喉咙里压出一股嘤咛来。

卫广脸上涨红的血色,渐渐蔓延至全身,他脚下发软,差点一屁股栽倒在地。

“站好。”元守真扶住卫广,见这小孩儿身上除了新伤外,还有些结痂了的,只留下些微痕迹的陈年旧伤,手上动作倒是轻了些,待看见卫广腿间顺贴的小东西上也有刮痕,手上动作不由一停,男人这处神经密集,最是脆弱不堪,元守真微微蹙眉,动作又放轻了些。

卫广给元守真唤回了神智,脑袋里却空牢牢的,脚踩棉花使不上力气,他知道天神是在给自己上药,羞涩归羞涩,却贪恋那翻肌肤相贴的温度,浑身舒服得想蜷成了一团,哪里还晓得三三四四。

卫广又湿又润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神,这几日紧绷的神经完全松懈下来,贴着天神掌心暖阳的温度,眼皮也渐渐重了起来。

元守真心里微微一动,洞府里放着的暖玉床,倒是派上了用场。

作者有话要说:啊君么么哒,文案里的皇帝是卫广,说纠缠不清的是受君啦,收到个留言,高兴得要死,多谢!!(づ ̄3 ̄)づ╭?~!!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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