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之后,顾怀之陷入另一波忙碌。
时逢甄试阶段,顾怀之资歷尚浅,自然逃不了这类苦差事,学期间也受邀出席不少研讨会和演讲活动,同时还得准备下学期开课的教案,她几乎是天天在研究室里待到深夜。
两人见面的时间少了,能碰面的机会也只剩每天早上周奐替她送来早餐的那段时间。
一连忙了两个月,时间来到六月下旬,学期末将近。
这日上午,顾怀之完成所有科目的期末考题命题作业,将档案寄给系办助理打印,也处理好其他课程庶务,原是想趁着星期五下午两人都没课的空档和周奐吃顿饭,然而才刚拿起手机,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来电的是邵仕强。
前次那场饭局后,她和邵仕强就没再特别联络,反倒是李子维加了她脸书和instagram好友,她偶尔能从他的贴文得知他们的近况,看上去感情并未受到那次摊牌的影响。
顾怀之接起电话,「邵检。」
「怀之,不好意思突然打扰你,你待会有空吗?我手边两个月前那件弃尸案碰上了一些问题,刚好和你研究的专业有关,想和你请教一下,方便吗?」
这一个多月来,警方已经调查过所有与被害人间尚有债务关係的对象,却发现每笔债权都是近几个星期才陆续到期,加上被害人过去虽有延迟还款的纪录,但多半都会在两个星期内将钱凑齐,所以即使追查了非法赚取暴利的地下钱庄,也没有找出任何对被害人暴力讨债的证据,导致案情陷入胶着。
检方始终没有再进一步对外透露案情,媒体打探不到消息,近两週也逐渐把焦点摆带了其他社会议题上,顾怀之即使心系案件发展,也没能有了解的管道,如今邵仕强主动提议,她自然是答应。
约好了碰面时间的地点,她传了讯息向周奐报备了行程,这才动身出发。
两人约在先前见面的咖啡厅,由于案件还处于侦查阶段,邵仕强挑了个隐蔽些的角落座位,点过餐后才开啟话题。
「怀之,不好意思,这么临时约你出来,没打扰到你吧?」
男人神情歉然,声音沙哑,脸色也苍倦,看上去已经好些时日没睡好。
其实检察官除了侦查刑事犯罪外,在民事、家事、非讼等事件中,依法都有不同的职权,而这些非刑事类的案件数量往往都比侦查案件来得多上许多,加以台北地检又是全国刑事侦查案件数量最高的地检署,平均每一位检察官手上每个月都至少有超过三十件的案件在进行。
邵仕强作为主任检察官,除了承办的案件外,还必须指挥监督其下检察官所侦办的案件及行政庶务,如今碰上这桩举国轰动的重大刑案,自然是忙得没时间休息。
「不会,我下午本来就没事。」
顾怀之对这案子本就有想探究之处,他主动找上她,她当然乐意。
餐点陆续上桌,两人趁着进食时间话家常了几句,简单交换了彼此的近况和生活。
邵仕强囫圇地解决了自己的三明治,以眼神示意她慢慢用餐,喝了口咖啡之后便切入正题。
「最初调查到被害人生前曾向许多亲友及地下钱庄借钱时,我一直都认为案发原因应该脱离不了债务纠纷,但这一个多月,检警调查了被害人周遭的亲友和车行老闆,以及他接触过的两家地下钱庄,都没有任何线索。上星期我又去了一趟被害人家,稍微问了他的妻儿和邻居,然后我发现事情有些不寻常。」
听完这段前情提要,顾怀之放下吃了一半的餐点,眼神已是专注。
「前一次去被害人家里了解状况时,我就曾经问过王太太她丈夫平时的交友关係,王太太总是说她不清楚,当时我发现她身上有不少瘀伤,又问了他们夫妻之间平时相处是否有摩擦,她却避而不谈,只是不断重复强调他们感情很好,没什么问题。」
「后来我问了附近的邻居,有不少人都说王志豪生前时常会在夜里喝酒,喝醉后会习惯性地殴打妻子,有几次发生在半夜,声音闹得很大,几乎周围的住户都出来关心,后来有人打电话向派出所通报,但警察来了之后,王太太却说王志豪已经睡了,是邻居听错,又让警察回去了。」
「我向辖区的派出所调了报案纪录,发现光是王志豪死前的两个月,就有四笔通报记录,其中三笔是同一户的家用电话,而剩下一通则是手机门号。那支门号登记在王志豪名下,使用人是他儿子王少杰,报案时间是王志豪死前一週的週日深夜。我向电信公司调了通讯纪录,发话位置就在王志豪家附近,所以我推测,王少杰应该是在他的房间里拨了那通电话报警。」
故事说到一个段落,邵仕强喝了口咖啡润喉,又接续而言。
「我决定再去向王少杰确认父母亲相处的情况,但前几次我都是上午过去,只见到王太太,前天我在傍晚时去了一趟,然后我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那天我和王少杰谈话时,他坚持不让他母亲在场,对话的过程中,我发现他对父母的描述是完全两个极端。一开始,他都只有提到他母亲的事,说话时脸上也有笑,但当我问起父母相处的情形后,他的表情就变了。」
「一提到王志豪,他的态度明显充满敌意,说得全是一些负面的词汇,当我问起王志豪是否曾动手打过他和他妈妈,他立刻回避了眼神,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随着他的叙述,案情越加扑朔迷离,顾怀之心弦渐紧,心里也有了几种猜测。
「和孩子谈完之后,我回到了客厅,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