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笑笑,挤了一点洗发露,替吴邪洗头。
“瞎老板这洗头手法很高明啊,难不成以前学过洗剪吹。”
“做过。”
吴邪随口的调侃成了真,也便笑着向下问,“我现在倒有些好奇了,以前你都做过些什么。”
黑瞎子看着他,眼里生出一些别的情绪来,“我本来以为你会想起我。”
吴邪心中警铃大作,面上还是一副傻乎乎的神情,“我们以前认识吗?”
“孤儿院。我们都姓齐,本来就是本家。”看着吴邪还是一副愣愣的神情,黑瞎子无奈摇摇头,“你那时候一心就想着学,我比你大了几岁,成天调皮捣蛋,你对我没印象也正常,反正你被领走的时候年纪也小。我们这群人这就没这么好运咯……为了活命,什么都做过。”
似乎暂时没有暴露身份的危险,吴邪松了一口气,任由黑瞎子替他冲去头上的泡沫。
“别说,以前就觉得你聪明,肯定有出息,没想到以后还真成了一个大化学家,但我以为你们这些化学家都是体弱多病的,你身上腱子肉倒不少,还挺能打……刚才我是下狠手了,没想到你会接住。难道这就是你们美国实验室的日常消遣?”
“因为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吴邪信口胡诌,“你也知道,虽然大部分老美挺和善的,但有那么一小股子人,就是愿意欺负咱们黄种人。那我能是干坐着等欺负的吗,肯定去唐人街拜师学艺啊。”
“可拉倒吧你,认识你这么多年我可不知道你这么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唐人街拜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是擒拿。”
“这不唐人街学了点咏春,跟着其他朋友学了点擒拿嘛。平常我也没机会用,你这是第一次,真的。”
“凭你现在这身手,给四阿公做个小保镖都绰绰有余了。说起来,你是没见过,就跟在四阿公身边那条……不,红人,阿坤,那个越南小白脸。他的功夫是真厉害。以前我也有机会从越南买一个小孩回来当狗养,运气好点没准就能买到阿坤,还能轮到他陈皮阿四捡漏?可惜啊,那会儿穷,身上最后一点钱都送人了,去了越南又怎么样,照样啥也买不回来。”*
“明明自己有需求,干嘛要送别人,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慷慨到会给人送钱送到自己家底亏空的那种人啊。”
黑瞎子只是坦然地望着他,吴邪突然慌张地指了指自己,“难道是,给我?”
“四阿公那边没那么好心,我们几个当大哥的一起攒的钱,他那边倒好,转手功劳都成了他的。”
黑瞎子这句话一下给吴邪解了惑,他一直没弄明白齐羽一个孤儿和陈皮阿四这种枭首是怎么扯上的关系,两人明明八竿子打不到一起,陈皮阿四居然会心善到资助他读书,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假借他人之手,做个顺水人情。
那齐羽也是心宽的性子,就这么拿着这笔钱高高兴兴去了美利坚,全然没思考过这里难以言喻的古怪。
往事随着水流缓缓拂过两人身体,吴邪不是齐羽真人,也被带着沉入追忆的怅惘。
若如果不是他们现在的关系,齐羽也许根本等不到黑瞎子和他袒露过往的心迹。而他吴邪作为一个冒牌货,第一次有了点鸠占鹊巢的罪恶感。
黑瞎子不是好人,他知道。但在这一刻,他似乎有被他轻微打动。
“齐羽,你不该回来的。大家想着让你出去当一个大化学家,可不是让你用这种方式来报效祖国的。”
“我……”
“他的本事没那么大。”
“但我……我那边确实有人因他受了伤。”
黑瞎子“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吴邪拿毛巾擦净两人身体,换好了浴袍。黑瞎子之前为吴邪准备的备用浴袍,最后原封不动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两人走到窗边,望着北海的夜色,沉默地凑头各点了烟。
“你劝我不要回来,你呢,你就准备还在这里混下去?”
“你在岸上,你不会懂。陷得太深,就出不来了。”
吴邪看着他寥落的神情,在这一刻突然起了错觉,他是不是能为他做点什么,他是不是有能力让这个人迷途知返?只要双方都有心,他是不是可以跟他里应外合,让他做他的污点证人?
“四阿公那里,我看长不了了。”
吴邪重新回过神,“怎么说?”
“解子扬那个窝囊东西,能成什么大事。仗着自己是四阿公的养子,花天酒地,惹是生非。自己惹出来那些事还不是我和阿坤给他擦屁股!”
解子扬是组织二号头目“老痒”的真名,吴邪只和对方在线上有过一些联系,不算特别熟,眼下也插不上话,只能等着黑瞎子的下文。
“齐羽,既然你已经决定回国发展……走的不是正途,往后的路,你可得看得清楚些再下脚。老头子那边,人老了,耳根子也软,三天两头办糊涂事,论实力,阿坤比我还要强得多,可这有什么用,老头子宁肯提拔一个废物,也只想让阿坤当咬人的狗。但我这儿就不一样了……以前帮过你的人,以后也会继续帮你,我们毕竟是一家孤儿院出来的……”
浴室热水带来的温度在渐渐消退,吴邪不耐地缩了缩身子,脸上隐隐有一抹笑。
他在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黑道的人精哪有什么真心实意?过往的情谊也不过是收买自己的借口,是他道行太低,一时没看清。
不过这样也好,那隐隐霸占别人独家回忆的罪恶感随着烟雾一并消弭,吴邪笨拙地搓灭了烟头,“夜晚还很长,继续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