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一能理解周衍的顾虑,他误打误撞成为了大概是最了解他俩父子问题的人,比起周衍,他觉得自己能更准确得推论方目清的心境,现在比起未能被拯救的母亲,更影响方目清的应该是对养父的愧疚。
「方目清不是小孩子了,你就跟他聊聊,他能理解的。」
「真奇怪,你怎么好像比我更了解他?」
「是的,我还比他更了解你,諮询费记得匯给我。」
「好啊,反正我也快用不到那些钱了。」周衍笑着,往后靠上沙发椅背,抬头盯着天花板,说道:「突然一切都结束了,好奇怪喔,我过得好不习惯,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一开始有点。」
「我超不习惯的,毕竟我已经在里头很久了,我早就忘了做梦的感觉,最近每次睡觉之前,我都觉得好像一但失去意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每天都觉得这是我的最后一天了,超恐怖的。」
周衍用前臂挡着眼睛,说话逐渐多了些鼻音,黎一知道他在哭,也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的眼泪和哭脸,但黎一实在无法假装忽视他。
「我好像后悔了,我知道如果我没这么做会更后悔,但是我还是……」周衍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吼了一声,发洩完后继续说:「我现在才知道我还想活着,我不想死,我还没到那种觉得一切都无所谓的年纪啊……我还想活着……」
整整四十年的时间,周衍的生活总逃离不了绿光,现在绿光消失了,他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点意义都没有,只是不停的在失去,距离人与绿光断开的那日已经过了十天,他不仅走不出来,还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每天都在悔恨与恐惧中徘徊。
听着周衍哀伤的告白,黎一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他已经习惯了那人笑嘻嘻的说着干话,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脆弱又绝望的周衍。
最后黎一只是说了:「我这不是拿了救命的东西来了吗?你不是说那个能让你撑很久吗?」
周衍攥紧了手中的绿光球,抹掉了脸上的眼泪,缓和了一下情绪,扯出了一个微笑说道:「是啊,我只是,很害怕而已。」
周衍看起来还有些没说出来的话,这让黎一有点不安。
「没事没事,我很好,而且因为身体中的绿光减少,本来来自雅固塔的不良影响也减弱了,我稍微嚐得到食物的味道了,下次我们去吃饭吧。」
黎一点了点头,但脸上的表情看来还是很担心。
「别担心我,今天我静一静就好,钱的部分这两天我会请一个会计师朋友去找你。」
「听起来像做黑的一样。」
周衍神秘兮兮地说:「绿光中央议会本来就算是一种地下政府,在里头混一定要有点门路啊。」
「知道了,你别害我就好。」黎一不知道还要关心点什么,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好聊,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便说:「那我就,先离开了。」
「好喔,那我就不送你了。」周衍指了指身边的两支枴杖。
黎一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打算离开,但这时周衍又叫住了他。
「欸,我要不要乾脆给你一把我家的钥匙,这样你下次来我家我就不用起来帮你开门了。」
「不要,我要你家钥匙干嘛?帮我开门就当復健。」
「喔,好吧,掰掰。」
周衍此时其实并不想一个人待着,他也希望黎一能够留得久一点,如果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很难克制自己不去游思妄想,但黎一要是跟现在这种状态的自己待在一起,肯定不太好受,所以他还是没有将黎一挽留下来。
周衍目送黎一离开,听到门锁卡上的声响时他不禁心里一颤,他深吸了几口气,重新适应安静的环境,然后到影音平台上找些宠物或者游戏实况的影片来让自己分心。
几分鐘后,周衍终于战胜了孤单,不去杞人忧天,能专心投入的看影片时,门铃又响了。
他猜想黎一大概是忘了什么东西,所以又回来了。
「看吧,有拿钥匙的话不就很方便?」
周衍碎念着,放下了手中的手机与绿光球,撑起拐杖走到了门边。
而就在周衍才刚开了锁,拉开一点门缝时,门就被粗暴的推开了,他险些被门板撞个正着,一边拐杖已经被撞飞到,要不是他反应快抓住了门框,他就要摔在地上了。
会用这么粗暴的方式进门的肯定不会是黎一。
周衍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苦笑着说:
「温柔一点吧,现在的我又没办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