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声鼎沸。几名年轻旅客下了车,插入路旁的空隙等待集合。陌生人隔成一道墙,可他们的视线仍能越过去,到不远处,自侧面隐约延长,看见她笔直的背贴上了一个男孩的胸口。背后的拥抱,不具威胁,但显然超出了朋友之间的礼貌范畴。“你吃醋了吗?”仲影好像听见颜令儿问他,又好像那是种错觉。他没有直接回答。
那双手曾经执弓滑过琴弦。符黎认得,所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姐姐,我会想你的。”
“……你真的吓了我一跳。”
她以为突然袭来的是危险,而不是思念。叶予扬手臂随着她深沉的呼吸起伏,慢慢收回,又慢慢放下。他闻到她长发里藏着洗发水的香味。他可以将双手收紧,就那么抱住她,在机场,在这个充满告别的地方。但她的叹息让他松开了手。
“对不起!”男孩有些慌张,“我弄痛你了吗,还是……”
符黎转过身,面对他:“没有,是因为你太神出鬼没。”
“我只想来送送你……”
如果他的耳朵很长,现在一定会耷拉下去。她松动了唇角:“好吧,那现在送到了。”
“你很快就会回来了,对吧。”
像确认一件无比重要的事那样,小叶问道。
“是啊,很快……”她在心中掂量着“很快”具体是几天,“看到合适的礼物就带给你。”
男孩微微笑了,说了声好。他当然想得到来自她的礼物,但更重要的,那意味着承诺——她一定会回来,不会断线,不会消失。而她呢,她觉得自己像即将出差远行的母亲,要说些甜蜜的话给小孩子听,抚慰他们极易动摇的心灵。不过,偶尔,她不讨厌这样。
“令儿在那边,去打个招呼吗?”
他知道他的对手也在那儿,那个导致他喝下大量牛奶的罪魁祸首。他应该为对方保护了他的姐姐而道谢,但是,下次吧,等轮到他们两人一起去旅行的时候。
“不用了,你们去值机吧。”
叶予扬希望自己表现得大方。他不计较,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如果她没与外国作家在世界的另一端确定关系。他想阻止它到来,至少推迟它实现的时机。
“那我们用手机联络,记得再把读书报告发给我。”
“知道啦。”
他朝她摆摆手。那个刹那,符黎觉得男孩的姿势不似送别。他像只小狗,像炎炎夏日里的一颗新鲜水果;他用迎接一般的神情和她说再见。她能感觉到,那些相似中有他的真心。
朋友们在门口等她。符黎终于朝他们跑去,接过行李箱,走向机场内部。仲影没表示什么,更不可能调侃或者揶揄这段关系。他早见过那男孩,还曾说过他们都是她的追求者。最好的方式是沉默,然后顺其自然,接受她做出的选择。当然,在那之前,他还得坦白他的底色——或许不算是秘密,但她必须了解的那种黑与白之间的色调。
值机窗口的队伍排得弯弯绕绕,前后尽是同一目的地的乘客,有旅行团,有前去留学的学生,有回家的人。符黎把证件和机票放在柜台上,看着工作人员寻寻觅觅,在各类纸质文件上盖章、勾画。这是现实,不是梦境,遥远的国度敞开了怀抱,呼唤她们一路向北飞行。
“还有叁个小时才起飞呢,我们俩去一趟卫生间。”
办理完手续,颜令儿找了个借口,挽着孟箫凝暂时逃走。符黎立即感觉到了不妙,因为那高挑的美女朝她挤眼色,而短发女孩一边走一边低头藏笑。她没有告诉过小叶他们几时抵达机场,所以时间一定是令儿透露的。她想起她说“我也给你准备了回礼”。有没有可能,她其实想搞一场恶作剧,而且不满足于仅仅通知一个人。
他们走到了大型的下行扶梯前,那里连接着两条通往安检处的列车,是所有旅客的必经之路。果然,在那里,她远远望见另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想走过来,径直地,丝毫没有停留之意,但她不想让他靠近。
“在这里等等我。”
符黎抛下这句话快步迎向那人。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心虚,尽管仲影什么都清楚。她也想见识一下他在这时刻打算耍什么花招。总之,无论如何,她需要让他停在远处。
“你怎么来了?”
走过去的几十秒内,她想过是否要故作冷漠。
“想和你说句话。”
他们隔着叁块方形地砖的距离,犹如短暂擦肩的陌生过客。符黎只愿意停在那儿。后来,闷热与雷雨交替,他们没再在酒店碰面。这是卫澜第一次亲眼见她的新发色,更加明艳鲜活。他以前被她的外表迷惑了。他以为她是个勾勾手指就能跟过来的女孩,可现在,他不得不主动靠近,放下那些被偏爱的习性。
“阿黎,等你……”
卫澜向着她走完最后几步路。他说了什么,后半段尤其显得暧昧模糊。她其实读懂了最后两个字的唇形,但还是眨了眨眼,传递出不可思议的惊诧。
“等你……”
他俯身凑到她耳边,目光放远,看着那个黑色衣服的人,让嗓音沉下去。
“回来上我。”
麝香的香气萦绕着。卫澜的话音近在咫尺,含着空气,拂过耳边的碎发。她回想起他在床上任人摆布的模样,回想起她系上的结和手中的触感。符黎脸颊灼热,茫然地望向四周。你在机场说得出这种话……?她难免惊恐,又难免羞赧,嘴唇微微翕动,但一时想不出任何旗鼓相当的回复。
卫澜只是对她笑。她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眉微微蹙成了八字,既优美又可爱。他要用最直白最简短的方式确认她存有一丝留恋。她没有回应——或许根本不想回应——但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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