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缵微微笑了笑,道:“确实……是一个传奇。”
蔡姬缓缓地走上来,她已经去了彩装霞衣,改成普通的罗衫,尽管容貌依然艳丽,神情也会不由自主带着媚态,但是刚才她那妖艳似鬼的半面给人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因此她这一素颜上来,别人反而觉得她淡淡的有一种清雅,神情偶尔有几分慵懒、远不同于寻常的女子。
“蔡姬见过圣。”
昌帝笑道:“平身,你的舞跳得不错。”
“蔡姬谢过圣上夸奖。”
昌帝笑道:“你此舞可有名头?”.
蔡姬淡淡地道:“不屈。”
昌帝一愣,重复道:“不屈。”
“不屈乃是此舞的名字,不以卑微而屈膝,不以弱小而屈膝,不以一时之得而屈膝,不以一时之失而屈膝。”
楚暐心中震撼到无比,倘若不是贡献此舞的人是李缵,他简直会以为是哪一位大臣刻意安排来变相劝诫自己。
昌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位舞娘的话,楚因温和地笑道:“二殿下府上的舞娘真是令人耳目一新,乐舞从来只有靡靡之音,哪得几回铿锵。”
李缵自然是有苦难言,心里暗叹:原夕争你好,你不但让蔡姬吸引了皇帝的注意,还借着她的口给南朝皇帝进言来了。一石数鸟。
他没开口,蔡姬却向楚因行了一下礼,道:“回十皇子的话,蔡姬……并非北齐人,二殿下虽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我却是南朝人,与他也只是一时的宾主之谊。”
她这么一开口,楚暠是又惊又怒,他一直想不透李缵排这么一场舞是什么意思,现在总算看明白了,蔡姬竟然有告御状的念头。
他不由自主地去看了—眼陈昂文,见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昌帝知道李缵不会无缘无故安排这么一场舞给自己看,里面必定有下文,而且这个下文恐怕会令自己相当难堪,不由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他沉吟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李缵,笑道:“多亏二殿下救了这么一位奇女子,否则我们只怕要失了眼福了。”
李缵笑了笑,道:“圣上,蔡姬一舞只不过是为了有机会能与圣上述说一下自己的冤情。”
楚暠再难以忍耐,道:“南朝自有律法,若是此舞女果然冤情,理该上去申诉,岂能惊扰当今圣上。”
李缵冷笑了一声,道:“奇了,蔡姬还未说话,你怎知必然会惊扰了圣上?”
楚暠还未说话,昌帝已经一举手,道:“蔡姬,你有冤不妨说来与朕一听。”
蔡姬俯下身一跪到底,道:“皇上,民女今天来献舞是仰慕圣上,并非来告御状。”
她此言一开,不但是昌帝,连李缵也不禁愣住了,昌帝疑惑地道:“你……”
蔡姬道:“今天是北齐二殿下宴请皇上,此乃国宴,小女子又岂会为了个人的得失置国家的容颜于不顾,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又怎么会在一个外国之人面前,因一人之失,而令我万千同胞尽失尊严?!”
她的一席话令温吞水一般的昌帝心潮澎湃,若非碍着李缵,他只怕要大声叫好。
李缵则是不禁面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原夕争这么狠地摆了自己一道。
“你有什么其他要求,可与朕讲!”昌帝道。
蔡姬道:“民女有一样东西想献给皇上。”她说完,一婢女拿着—个托盘进来,上面赫然放了一条金腰带,楚暠与陈昂文一瞧之下,差点吓得肝胆俱破。
注10:出自东汉许慎著《说文解字》,原意是用来解释“巫”字,原文:“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
注11:曲是中国历史上存在于各重要乐种中的大型乐曲。尤指汉魏相和歌、六朝清商乐、唐宋燕乐的大曲。它们几乎都是兼有器乐演奏的大型歌舞曲。因此,通常所说的大曲亦即大型歌舞曲。——摘自百度百科,呵呵,通俗地讲就是皇家贵族们吃饭时欣赏的大型曲舞。
注12:艳乃是古代交响乐开头那段,形似过门,是大曲的一部分,原夕争虽然安排的是一段单人舞,但是用的配乐却是豪华阵容。
注13:破,这就是古代交响乐的高潮部分了。
第九章
昌帝接过那条腰带,眼睛中露出一丝精光,道:“你献给朕的便是这一条腰带?”
蔡姬微笑道:“回皇上,腰间罗钩小能紧铜纳兰袋,玉佩丝条,大能紧文房四宝,笏板(注14)刀剑,私能紧德,公能紧义,倘使有一日蔡姬不能再献舞进言与皇上,皇上也能从这包罗万象的此物上寻得想知道的事由。”
昌帝看了一眼那条半旧不新的腰带,明白了蔡姬的意思,他心中暗叹蔡姬的聪慧,她通过这种方式来告御状,所告之人必定逃不出皇亲贵戚,三公九卿八个字。倘若她非要自己做主,先不提当着李缵的面势必要颜面尽失,而且个中的情由也必定复杂无比,即便自己贵为天子,只怕也未必理得清这种官司。可是蔡姬却将前由一笔勾销,只将证物转交自己,无疑是想借自己的手给她留下一条生路,她费了如此多的周折,只提了这么一点要求,楚暐对蔡姬钦佩之余又岂能不一口应承。
昌帝楚暐看着蔡姬,道:“今日朕心情很好。看了一出奇舞,认识了—位奇女子,你赠了朕—件礼物,朕也还你一件!”他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块腰佩,放于盘中,道:“这是朕的一块玉佩,你日后可凭此块玉佩,进出宫闱,朕期待着你的新曲新舞。”
蔡姬大喜过望,又叩了一个头,哽咽道:“民女谢圣上恩典。”
南昌帝楚暐也不胜唏嘘,想起明知这女子必定有冤屈,却不得不同她一起隐忍,联想起刚才这女子说不以一时之得而屈膝,不以一时之失而屈膝,心中喟叹,谈何容易啊。
歌舞一毕,皇室的人也就陆陆续续同李缵道别,尽管如此李缵返还的时候也已经是深夜了。他看了一下月色,便朝着原夕争房间走去,看房间半掩,他的嘴角挂出了一丝冷笑。轻轻推开门,见原夕争坐在书案前手托额头,这几日原夕争忙的不亦乐乎,如今似乎心事一了,在灯下睡得也很安然。
李缵细细地看了一下原夕争俊秀的脸,突然手一伸就朝着原夕争的穴位点去。他的手指还未触及原夕争的身体,只见原夕争一动手便轻巧地从笔架上摘了一支毛笔,轻描淡写地拿着它与李缵手指一碰,李缵便觉得指间一阵触痛,不得不缩回去。
原夕争睁眼俏皮地笑道:“二殿下,怎么脸色不太好,莫非跳的舞不中你的意么?”
李缵偷窥与偷袭皆被人识穿,也不羞耻,而是笑道:“自然不中意,我说过了这舞若是你来跳才完美。”
原夕争微笑道:“我又不是舞娘,怎么会跳舞?”
李缵细细地看着原夕争,然后微微沙哑地道:“难道你忘了,你也曾罗衫蒙面,弹琴诱人的么?”
原夕争脸微微一红,恼怒道:“你莫要胡言!”
李缵悠悠地道:“在我的眼中,你永远都是那个在竹林里奏琴的女子,因为我一生中只对她一个人,一见钟情过。”
原夕争一滞,道:“二殿下,你只怕是喝醉了。”
说完,原夕争便转身,李缵伸手揽住了他,屋子里有一刻变得静静地,静到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之声,原夕争突然伸手拨开李缵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原夕争这几日本来一直住在李缵的别院里,如今这么被他说了,只好回了自己在客栈的房间,往被上一趟,想起李缵就觉得头痛欲裂。
原夕争叹了一口气,强自命令自己快快合眼,也许是这许多天当真太累了,但依然折腾了大半夜原夕争才沉沉睡去。
早上刚起来,原夕争还没睡醒,便听到又是一阵敲门声。
原夕争心理暗想这肯定又是李缵那个家伙,于是故意不加理会,隔了一会儿,只听外面有人唤道:“小少爷,小少爷!”
原夕争立即睁开了眼,道:“绿竹!”
原夕争慌忙下了床,打开门见小二正在撵绿竹,忙道:“这是我家的婢女。”绿竹一脸憔悴,道:“小少爷,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你快六七天了。”
原夕争一惊,道:“是母亲出什么事了嘛?”
绿竹道:“不是夫人,是楚瑜小姐!”
原夕争慌忙道:“楚瑜出了什么事了?”
绿竹垂泪道:“人家平贵妃到底是挑了宛如小姐,不要楚瑜小姐,这还罢了,还羞辱她,送她两本佛经让她静心,现在楚瑜小姐在村里到处招人笑话,宛如小姐还编了顺口溜来笑话她,楚瑜小姐让我来都城找你问清楚。”
原夕争连连跺脚,道:“荒谬!”
这下原夕争哪里还敢再逗留,立即出了客栈,租了一匹马,连绿竹都没带,便快马往回赶。
刚靠近村口,便听到一群皮孩子在那边玩耍边齐声念道:“从前有个村,村里有座庙,庙里有尊神,神女要下凡,菩萨说:心不静不如多看经,月老说:再不静就去嫁尊佛……”
宛如坐在秋千上,晃来晃去,边笑边听,她见原夕争快马而来,不由面色一变,刚想悄声叫孩子们住嘴,原夕争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原宛如从未见过原夕争是如此生气,有一点害怕,但是执拗的性子上来了,就是不肯服输,小嘴一翘,道:“我就是讨厌她!”
原夕争指了指她,气道:“你真是……嗨……”说着,原夕争再也不理会她,甩袖翻身又上马一路到了顾姨的门口才停下,一进门便听顾姨无奈地喊道:“楚瑜,开门哪!”
她回头一见原夕争进来,连忙道:“子卿,楚瑜已经把自己关在屋三天了,我怎么敲门她就是不开。”
原夕争见她面色苍白,短短二十天不见,头发竟然全白了,不由细声安慰道:“事情不是你们想得那样,不要心急……”
话还未说完,原夕争就听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倒了,心中一凛,连忙一脚踢开房门,就见曾楚瑜披散着头发悬于梁上。
原夕争这一见,只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跃到梁上,将绳索一挥而断。却又听到那边扑通一声,顾姨栽倒在了地上。其实曾楚瑜刚悬梁,绳一断人便清醒了大半,她见自己的母亲晕倒在地,连滚带爬到母亲的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大声哭着叫唤。
原夕争急忙掐顾姨的人中,掐了好一会儿,顾姨才悠悠地醒来,她的双目涣散,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两个人。
这个大半生遇上一点小事便要哭泣一番的女人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口气,转头对原夕争,道:“子卿,顾姨有一件事情一直想对你说……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如今不说就怕以后都没机会了。”
曾楚瑜一阵抽泣,原夕争连忙握着顾姨的手,道:“顾姨你说。”
顾姨轻轻看了—眼身旁的女儿,才道:“楚瑜是真心喜欢你的,以她的性子,嫁去王府未必是福,子卿……你看在顾姨的份上,娶了楚瑜行吗,做妾也行。”
原夕争的眼圈一红,嘴唇一阵颤抖,但却良久不言,就在那一会儿功夫,原夕争突然觉得手中一空,再一看半生都在哭泣的顾姨已经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的脸上倒是干干净净的,不见半丝泪痕,只是满面遗憾。
原夕争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懊悔,自己只那一刻的犹豫就让一个疼了自己十几年的长辈带着遗恨走了。
整个院子里都在沉默,没有哭泣,没有对话,唯有外面寒地里老鸦的聒噪声一阵阵地传来。
“子卿哥哥,这件事还要麻烦你了。”
原夕争茫然地看向曾楚瑜,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对自已说话,曾楚瑜道:“家母新丧、,我是—个女流之辈,还要劳烦子卿哥哥为我操持,族长那里还请子卿哥哥代为传丧。”原夕争依然有一些神不守舍地道:“这是自然的,你都交给我吧。”
曾楚瑜微微行了—礼,道:“有劳子卿哥哥了。”
原夕争慢慢站起身,低头见曾楚瑜很温柔地替她母亲将衣服整理好,原夕争扶着墙出去,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原炟哪里。
原炟听说曾楚瑜悬梁,顾姨刺激之下,突然亡故,也是惊得老半天说不出话,隔了许久才道:“宛如……宛如,唉,她这一次是太不像话了。”
“你做什么了?”原夕争开口冷冷问道。
原炟愣了老半天,才意识到原夕争这是在同自己说话,他道:“这些小儿女间吵吵闹闹,我又哪里会想得起来去管?”
原夕争冷笑道:“小儿女,大伯,你以为是宛如将来会当十王妃对么?你以为是宛如赢了曾楚瑜,所以你由得宛如去胡闹,由得她去欺凌弱小,你统统都装作视而不见,对不对?!”
原炟气道:“宛如要赢楚瑜,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你要怨就去怨平贵妃挑了宛如好了!”
原夕争微微一笑,充满了讽刺,道:“大伯,我听说那两本佛经,你怕楚瑜受刺激已经收到你这里来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拿来我看一下?”
原炟叹了口气,道:“我这也是为楚瑜好,她万一冲动起来把那佛经撕了,那可是大罪,虽然不过是两本普通的佛经,但也是贵妃娘娘的赏赐。”
他说着便从一个黄锦盒里,慎重地将两本佛经拿出来递给原夕争,道:“我也是再三仔细看过了,就想给楚瑜找一点平贵妃的意思出来,可是看来看去,就是两本手抄佛经。你看这纸,就是芒团纸(注15),装帧也普通,都不像是皇家之物。”
原夕争只看了一跟画面,上面有一个笺花似的落章,只看那么一眼,原夕争的眼圈便红了,抬起手扬了扬这本册子,道:“大伯,你可有看到上面的这个落款?”
原炟道:“自然是看过了,是一个叫妙玉观人抄的,所以落了她的款。”
原夕争双眼略含悲愤地道:“那么……你可知道妙玉观人是平贵妃给自己取的法号?!”
原炟大吃一惊,啊了一声,他慌忙将那佛经拿过来,再三翻阅,只见那些字体端正有余,却不见得有多漂亮,他道:“这……这……”
原夕争冷笑道:“这就是平贵妃的真迹,大伯想必听说过平贵妃并不是出自大户人家,乃是过继给江苏太守的一小户人家的女儿。她进江苏太守府内的时候尚不识字,是江苏太守替她请的家教,教了她整一年的书,她才进的宫,因此虽然她整日抄佛经,但字体一直不过尔尔。”他说着站起身来,道:“平贵妃对宛如诸多赞誉,赏赐厚重,却只给了楚瑜两本自己手抄的佛经,关照她静心参研佛经,哪一个更像是以婆婆的身份说话行事?你再看这两本佛经,一本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本是《地藏菩萨本愿经》,两本皆是清心祈福的经书,哪一个当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媳妇能多多为自己的儿子念诵经文,以期去灾降福?”
他说一句,原炟的脸色便白一分,说到后面原想已经是面无人色。
原夕争将佛经重重地甩在他的怀中,道:“而你,自作聪明,却让一个年过半百,辛苦一生就要否极泰来的女人含恨而亡……大伯,你自求多福。”
原炟清醒过来的时候,原夕争已经走了。
原炟也是一个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他不过细细思量了一下,便立即赶往曾楚瑜的家里,对她好声相劝,并对她言明会重责宛如,绝不轻饶。曾楚瑜远比原炟想象的要冷静,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要谁为她母亲的亡故承担责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份冷静让原炟的心里有一些发毛,好像整个人透了风,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隐隐觉得遍体都生寒。
末了原炟轻叹息了一声,道:“楚瑜,你母亲的丧事只怕办不得!”
他这么一句话出口,原本一直柔弱低着头的曾楚瑜的头突然一抬,眼里的光芒逼得原炟差点倒退一步。
原炟连忙道:“楚瑜,我不是不乐意替你娘办丧事,只是宫里规矩,凡是能嫁入皇室的女子,必得父母双全,身世清白。我既然已经认了你做闺女,便不得不替你考虑,万一你有这个希望,不能因为这个丧事冲了喜事,你说对不对?”
曾楚瑜缓缓收回了目光,隔了一会儿,细声的道:“楚瑜不太懂,这一切都凭族长做主。”
原炟方才松了一口气,又陪着曾楚瑜说了一会儿话,方才回家。等他回到家里,仍然觉得曾楚瑜突然看他的那眼便如芒刺在背,想了一想只觉得都是货起自家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女儿。
原炟想到此处,便喝道:“来人啊,把宛如给我带过来,再将家法拿来。”
哪知隔了半天,家法是取来了,但是去找小姐宛如的人却是空手而回,光带来了一张便条,上面草草地写着:“王妃我不要当了,就让给楚瑜好了,只当是我赔不是了!爹爹,我决定浪荡江湖自我流放一个月,你们不用来找我!”落款是宛如。
原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拿着便条无奈地道:“你还真当别人看上的是你这刁蛮的丫头?”
原炟说不设灵堂,不发丧,原夕争坚决不同意,顶撞了数句。
原炟才叹息了一声道:“除非你想让楚瑜人财两空,我已经征得了楚瑜的同意,你若是还要吵,便先去说动了楚瑜来吧。”
于是一日之后,顾姨便被装殓在一口极度气派的棺材里匆匆下葬了,没有灵堂,亦无人祭奠。除了曾楚瑜,唯有愿夕争陪着母亲看着她入土为安。这几日除了回家休息,原夕争便是日日踣着曾楚瑜。虽然新年将至,但比起往年热热闹闹地凑在顾姨家里剪纸等着过新年的那种轻松欢乐的气氛,现在是压抑的令原夕争觉得喘不过气来。曾楚瑜将平日里母亲的东西一样一样收拾好,再一样一样整理进柜子里,几乎不同原夕争说一句话。
原夕争照料完了曾楚瑜,骑马来到了村口,看着远山夕阳渐沉,透过枝桠斑驳的红晕洒了原夕争一脸一身,但却抵挡不住这冬日里逐渐升起来的夜雾寒意。古道处突然响起了马蹄声,原夕争不禁放目看去,只见一人快马而来,不过片刻便到了原夕争的面前。
李缵穿了一身很正式的北齐皇服,依然是黑色的底子,银色的蟒纹,贵气非常。这是原夕争第二次见他穿得这么正式,上一次是南昌帝宴客,再一次便是眼前。
只听李缵微笑道:“本来已经启程,突然想起了你,虽然我知道你终将会来北齐,但还是忍不住在临走之前要来看看你。”
他说完了话,原夕争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想起若非他死缠烂打将自己困在赌城,只怕自己早就回了原村,这样顾姨就不会死,曾楚瑜,母亲和很多人都不会因此而伤心欲绝。
原夕争越想越气,冷冷地道:”二殿下这么自信,不知道还回头来看子卿做什么?“
李缵笑道:“来,只想问你一件事情?“
原夕争深吸一口气,淡淡地道:“何事?”
李缵轻抚摸了一下马,道:“认识我还算高兴吗?”
原夕争冲口道:“若有得选择,我但愿并不认识你!”这句话其实一出口,原夕争便似隐隐有一点后悔,李缵似乎也不生气,只垂了一下眼帘轻笑了一下,勒转马头,回身纵马远去。
原夕争嘴动了动,到底没叫,那一刻原夕争似乎有一点怅然若失,但不过片刻李缵又折了回到了眼前,他淡淡笑道:“第一椿事,送我出都城。”
他还没回过神来,不由茫然地看了一眼李缵,李缵轻抚着马头,微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把你欠下的账忘了?”
原夕争想起那三件事之约,不由咬了咬牙,看李缵正愉快地看着自己,只好道:“那走吧!”
李缵笑道:“不急,慢慢走。”
原夕争一扬马鞭,道:“我说了送你走,可没说一定跟着你的步子,你如果不跟来,那就在都城的门口见吧。”
原夕争的马一冲出去,李缵便紧跟而上,二人一前一后在古道上飞驰,踏起尘烟滚滚,身边的景色皆是白驹过隙。李缵的马术极佳,马匹也远好过原夕争这匹租来的马,不多一会儿就超过了原夕争。李缵能感到原夕争在后面很努力地追赶,也知道即便自己的马匹再好,也是甩不脱原夕争,因此尽管自已一人一马当先,身后总是有人如影相随。那种感觉曾令李缵想要微笑。他想要身后这个人,他也知道他终会成功。
马匹一直冲到都城外,原夕争才脸色很不好地看到代帝送客的人真不少,除了十皇子楚因,还有几位重臣。
楚因见到原夕争,也不由一愣,但随即高兴地道:“原来子卿也来送二殿下了。”
原夕争心想我可没想要来送这人,纯粹是被强迫的,但是送即送了,他也不会再多啰嗦旁的,只微微一笑。
偏偏李缵含笑道:“我都让子卿不要送了,可他偏偏还是要来。”
他说得深情款款,惹得那几个重臣皆是不满地看了原夕争一眼,原夕争差一点想吐血。
楚因嘴角微微一颤,但还是温和地笑道:“子卿真是尽职。”
李缵扬了扬眉,想了—会儿才明白楚因是在说原夕争奉了皇命陪游,他一笑,转身对原夕争道:“第二椿事……”
原夕争实在有一点怕这个诡计多端,脸皮又颇厚的二殿下了,听他这么快就提第二桩事不由有一点害怕,道:“你想做什么?”
“看我一炷香的时间,不能移开眼神。”李缵看着原夕争的双眼许久才一字一字地道。
原夕争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自己在这么多老臣面前送李缵已经是大为不妥,还要跟这人深情款款对视,除非是想声名扫地。
李缵却悠悠地道:“子卿,只怕是我带着你两个承诺回到北朝,再要你来兑现我想到的,更加不容易吧。”
原夕争看着李缵道:“我能不能用别的来换?”
李缵轻轻皱了一下眉头,道:“你打算跟我走?”
“当然不是!”原夕争忍着气道:“有关于殿下的前程。”
李缵淡淡哦了一声,原夕争抬头看他,李缵却微笑地道:“不感兴趣。”
原夕争颇有一些无奈,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如何在大雪天气里运送粮草?”
“那是你欠我的,我相信子卿是一个守信的人。”李缵依然含笑地看着对方,浑然不急。
隔了好一会儿原夕争无奈掏出一幅图道:“其实雪地厚重,马匹容易失蹄,但是运送粮草不一定要马在前,车在后……”
李缵只是将那幅图塞入怀,但是双眼还是盯着原夕争。
原夕争只能硬着头皮让他盯,李缵隔了许久才轻笑道:“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子卿,再见了。”李缵一勒马头,回头看了一眼原夕争,笑道:“我们会再见的,原夕争。”
他说完便纵马远去,夕阳下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却再末有回头,原夕争这才意识到,这个像似纨绔的公子,聪明,傲慢,任性,脾气不小,烦人的二殿下真的走了。可原夕争此刻的心里却在想,原来刚才那么久的对视过后,忽然发现原来李缵就像绿竹说的,真的是一个漂亮的男人,尤其是那回头一笑,挺拔里透着几许磊落。
“子卿,一起走吧。”楚因打断了他的走神,原夕争想起他刚才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不由又有一点尴尬了,道:“多谢王爷。”
几个老臣均是鄙夷不满,纷纷议论道:“真是世风日下。”
“完全不知所谓!”
“书香门第,却不知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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