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阳低头道:“小臣……不知。”
楚因用很平淡的话语问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皇后?”
弯阳弯了一下腰,没有吭声。
楚因隔了半晌才道:“这下毒的人多半想让朕觉得是皇后,这让朕越发不相信皇后会害原贵妃。但朕奇怪这个下毒的人怎么这么有把握你会把香送来给朕,而不是给皇后……”
弯阳陡然间觉得遍体生寒,急忙道:“皇上,兹事体大,臣不敢瞒着皇上。”
楚因微微一笑,道:“你做得很多,朕不会怪你,还会大大的加奖你。你给朕听好了,只要你能让原夕争……真的能成为朕的妃子,朕就封你为南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候爷。”
弯阳脚一软倒在楚因的脚下,楚因又淡淡地道:“若是能诞下一男半女,你便是当朝第一女王爷。”
弯阳只觉得耳朵边轰轰声作响,她的耳边悠悠传来楚因的话语,道:“弯阳,还有一句话,你也记清楚了,不要随便让人收买,因为这世上能给你更多的只有朕!”
弯阳嘴里充满了苦涩却有口难言,她此时才明白原夕争真正用意,原夕争想陷害的人不是别人,更加不是皇上,而是她弯阳。
楚因和颜悦色地道:“起来吧!”楚因的手指掂着香,悠悠地道:“这西域的香来得不容易,有这个能力的宫里只有二个人。一是皇后……另一个便是惠贵妃。”
“皇上你觉得这人是惠贵妃。”
楚因深吸了一口气,道:“以惠贵妃的能力,她的确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
弯阳明知答案,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皇上的话,道:“这惠贵妃不是跟原夕争很好吗?”
楚因的目光投到了殿外,冷冷地道:“她跟皇后,对原夕争的感情是全然不同的。惠贵妃跟原夕争关系再好,她未必不会害她,但皇后跟原夕争关系再恶,她却绝对……不会伤原夕争的性命。”
弯阳颇有一些难以理解地看了一眼皇上,但她知道这个问题她不能再往下问了。
她出了御书房,走进了内院,里面一个金发碧眼的西番人上前来笑道:“弯阳大人,这个贵国皇上怎么说?”
弯阳看着他半天才道:“有没有可能……让他变成一个女子,生儿育女?”
西番人大吃了一惊道:“可他实是男子啊……又怎么能变成女子,生儿育女……”
弯阳闭了一下眼睛,长叹了一声。
楚因下了朝慢慢地朝着惠贵妃的寝宫朝阳殿走去,朝阳殿依山傍水,是整个皇宫中庭园最别致的园阁。太监们见了楚因过来刚想禀报,却被楚因制止。他一走进朝阳殿,便发现宫女太监们都被撵在外面,不由地脸有一些阴沉,他缓缓推开寝殿的门,看见原宛如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原宛如弄得很专心,偶尔头一抬乍然看到楚因就在眼前,吓得第一个动作是拿起垫子盖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是什么?”楚因平淡地问道。
原宛如颇有一些慌张地用手盖着垫子道:“没,没什么。”
“掀开!”
原宛如摇了摇头,楚因突然暴喝道:“给朕掀开!”他说着一把拉开原宛如,折开垫子,见里面是一幅漂亮的七彩琉璃拼图,看图案竟像是老太君得仙桃。
楚因不由愣住了,道:“你搞这些,又何必藏起来。”
原宛如眼里含着泪,恨恨地将楚因的手甩掉,道:“太后娘娘下个月生辰,我不想让人知道我送什么寿礼,免得让小人学了去。”
楚因微微歉意,搂着她道:“好了,好了,是朕的不是。”
原宛如稍微被哄了两笑,便破涕为笑了,拿着这幅图笑道:“你觉得我这琉璃图会不会把皇后的礼物给盖下去。”
楚因微微一笑,道:“这一片琉璃已经价值十数金了,你倒好都拿来当拼图了,这么一幅画还不价值万金,有谁能与你的礼物相提并论。”
原宛如心满意足,描着图得意地道:“岂止万金,这么些琉璃我是花了大价钱差人到西域弄回来的,还特地聘请了当地的工匠给我雕琢。我这个丑媳妇,可是花足了心思去拍婆婆的马屁。”
楚因的瞳孔猛然一收缩,抚着原宛如的头发道:“辛苦你了。”
隔了不过一天,原夕争站在廊下淡淡地看着永宁宫的侍卫们被替换,甚至于宫里那些擅长武艺的太监都被替了个干净,他才慢慢转身继续拈子下棋。楚因是多疑的,他从来不会相信最直接的理由,原夕争明白要让他相信曾楚瑜会陷害自己是困难的,但是要让他相信曾楚瑜会借着他来陷害原宛如却是易如反掌。
这些仓促被调来的侍卫没有经过皇后循循诱导,也不太明白这么一位清雅的妃子为什么需要重兵把守,有很多艰难的事情,最后被攻克都是开始于一个很小的原因。
太后的寿辰自然是马虎不得,一来,这是太后离宫半年之后首次回宫,二来,这也是平贵妃做了太后以后首次开办的寿席。各个皇亲贵族都卯足了劲来筹备贺礼,不能求新奇,让太后眼前一亮,就务必求贵求重。
这里头倒是皇后的贺礼最实在,请来一班昆戏的班子玉堂春,听说刚来建业便红透了半边天,戏班里的小生花旦样貌绝佳,武生动作也花样繁多,因此一来建业便被大小贵族们争着邀到门上去。
没听过这戏班的,也都听说过它的名字,一入座便都纷纷窃窃私语不知道上演什么曲目。可是等皇太后都入座了一会儿,也不见戏开始,不由纷纷议论了起来。
“这哪家的班子,真不懂规矩。”
“不知道戏怎么样?果真如传说当中这么好。”
他们议着,只听一个公鸭嗓子悠悠地道:“若依老顾来看,这玉堂春不是建业第一的班子。”
众人回头一瞧,见文武百搭顾崇恩悠哉地坐于旁边,便笑道:“原来老顾还认得看中比皇后看中的更好的班子。”
顾崇恩连忙起身,道:“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说玉堂春不是建业第一,而是全国第一的班子,无人能比。”
众人听了一阵哗然,心中虽然不服,但也不能公开说皇后请来的班子不是天下第一。
但也有人说道:“老顾这吃货的品位我倒也相信的,要不然这建业没有百套班子走动,也有数十套,怎么就见得这一套红透半边天,把最近三个月建业贵族里头大小的宴席都包了?可见确实有真功夫!”
这人一说,众人不禁连声称是,唯有顾崇恩拈他的山羊须不答。
只在这时候紫微湖里突然亮起了灯光,众人纷纷转头、才发现湖当中竟然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露天的台子,船面上悠悠传歌声,只见一叶小舟载着一个艳丽的花旦悠游而来。
不论这唱功如何,单论这别出心裁的亮相就博得了贵族们一阵好评。花旦登台唱得是《长生殿》,名字取得挺恰如其分,但其实内容说的是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故事,那花旦的体态颇为丰盈,顾盼之间媚态模生,倒很有杨贵妃的神韵。贵族们纷纷叫好,太后却是越看脸色越黑。这杨贵妃祸国殃民,身为儿媳却勾引自己的公公,最后白绫绞死,太后越瞧越是认为曾楚瑜是故意的,以至于连手都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恰好此时,宴席开始,流水一般的菜肴开始由宫女端上来。太后的宴席自然都全是素宴,这些皇亲国戚们吃着,心里觉得还不如这丰盈的花旦唱得让人解怀。此时,有一位长发白衣的女子带着两个宫女入席,也不知怎么,这女子打扮得很素净,走路也是静悄悄地,偏生将大多数人的视线都引了过去。
很多人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这不是驸马么?
只见那女子走到太后跟前,万福了一下,道:“原纳兰叩见母后。”
太后的视线落在了原夕争的脸上,良久才面色有一点发青地道:“听说你最近身子有一些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谢过母后关心,我好多了。”
太后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道:“人最要紧的便是心平气和,听天由命。”
原夕争温顺地点头。
楚因在一旁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微笑道:“原贵妃,到朕这边来坐吧。”
皇上单独一席,原本只有皇后作陪,这原贵妃却神色不动,安然地走了过去,坐到了皇上的另一边。这让下面的皇亲国戚们看得大眼瞪小眼,这会儿看杨贵妃的人已经没几个人,心里都隐隐觉得等会儿这里的戏只怕比台上都要好看。
楚因最近几日也封了几个大臣的女儿为嫔妃,她们现在连同以前的木子苏一起坐在原宛如的席上。当木子苏看到原贵妃出现的那—刻,她似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楚因会对她感兴趣,又为什么那么快的就失去了兴趣。
她的模样跟原贵妃极为相似,这是楚因对她感兴趣的原因。可是原贵妃的气质是一个看上去清雅端庄的人,而自己却在那天穿了一件通透的服装,令得楚因顿时对她失去了兴趣,难怪皇后娘娘舍得将那么贵重的素纱赠给自己,可笑自己不知好日已尽,还误以为皇后想要拉拢于她。木子苏想着,几乎将自己的唇都咬破了。
“说起来姐姐长得真有几分像原贵妃呢。”原宛如在一旁微笑道。
木子苏的脸色一白,这句话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词,但她却不能对自己高了一阶的贵妃娘娘发怒。原宛如却微笑道:“但是呢姐姐的气质更加甜美一些,而原贵妃更清雅一些。”
木子苏勉强一笑,道:“娘娘说笑了,这宫里谁能比娘娘更甜美。”
原宛如脸露喜色地道:“是么,难怪我一看姐姐就觉得有亲切之感。”
木子苏见一个堂堂的贵妃对自己和颜悦色,而且颇有拉拢的意思,也不禁微笑道:“子苏怎么敢跟贵妃娘娘比。”
“姐姐倘若这么说,岂不是把宛如当作是那种自以为高人一阶,便要以为自己能永世压自己一头的人。”
木子苏见原宛如脸露不悦,连忙道:“子苏自然知道娘娘不是世俗之人,连皇后您都不放在眼里,等闲的阶位又岂能在眼里。”她说到后面半句话,已经是声同蚊蚁,只有靠着她的原宛如可闻了。
原宛如听了,微微一垂眼帘,笑得更甜美了,道:“来,喝酒。”
木子苏乐得跟原宛如结盟,立即便与原宛如痛饮了起来,她很快就发现这惠贵妃的酒量简直不似普通的女子,无论是从这喝酒的姿势再到喝酒的量,都生似一个跑江湖的。她陪到一半,便觉得天旋地转,原宛如笑道:“姐姐撑不住了,不如先退席吧,回头我帮您跟皇上太后说一声。”
木子苏连声道谢,连忙招来自己的贴身宫女离了席。原宛如见她一离开,便也起身,这会儿正是皇上向太后敬酒,一时间酒席间颇为热闹,连同桌的嫔妃也未注意到原宛如悄然离去。
原宛如跟上了东倒西歪的木子苏,干净利落的将她敲晕,宫女吃了一惊,刚说了一个惠字,刀光一闪,原宛如便将取了宫女的性命,然后将她踢入湖中。原宛如低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木子苏,微微一笑道:“便宜你了,皇上既然这么爱你当子卿,今晚就让你扮一回他吧。”
宴席上楚因的酒刚敬完,忽然听到隔壁猛然有人拍了一下桌子,他回转头,却见原夕争气得浑身颤抖,而曾楚瑜则是见自己的目光飘来满面惶恐。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这一桌上,楚因皱了一下眉走了过去,沉声道:“怎么回事?”
曾楚瑜也不知道是何事,她只不过是见楚因走了,便想找一个机会与原夕争说话。她知道原夕争不会轻易原谅自己,可是人都有健忘的,原夕争再不情愿,也已经当了皇妃。日子久了,心里便自然只有了自己的夫君,这跟自己不是一样吗?
最近楚因一连串不打招呼的举动让她忽然心里升出了一些惶恐,她隐约的觉得楚因似乎对自己不太满意,甚至不太信任了。曾楚瑜思来想去,也许如今的计策唯有跟原夕争修复关系,哪知道她今天一开口,原夕争就像受了莫大羞辱似的大发脾气,让她不知所措,楚因目中的不满更是令她心惊肉跳。
“皇上…………臣妾,臣妾只是跟原贵妃打了个招呼。”
楚因将目光落在了原夕争的脸上,道:“是这样吗?”
原夕争也不解释,只冷冷地道:“让她滚,我不想看到她。”说完,原夕争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楚因微微沉吟了一下,抬起脸来对曾楚瑜温和地道:“你先下去吧,回头朕去看你!”
曾楚瑜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到了,隔了半响才由宫女搀扶着慢慢朝着后宫走去。
底下的人这会都静默了起来,面面相觑,这个当口除非不想活命了,自然没有人交头接耳,倒是太后悠悠地开口道:“好了,别为一两桩小事败了来给哀家祝寿臣子们的兴致,接着看戏吧,这皇后点的戏还是蛮有看头的。”
她一开口,众人立即道:“这戏演得不错!”
曾楚瑜僵直地进了后花园,现在整个皇宫里的人手大半都集中在万寿亭那边,这偌大的御花园便显得格外冷清,她听人笑道:“哟,原来一个皇后只需要别人一句话就会叫人从屋子里撵出来。”
第四十一章
原宛如笑眯眯着从树后面绕了出来。
“是你,就知道一定是你!”曾楚瑜咬牙切齿地道:“子卿素来心底柔和,若非你这小人挑拨怂恿,岂会撒谎害我?!”
她这话一出口,原宛如含笑的眼睛逐渐变得冷酷:道:“你这永远不知道感恩,不懂满足,得陇望蜀,贪心不足的毒妇,你以为你能爬到今天靠得是什么,是你的恶毒么?不,你靠的是子卿,是子卿心里对你的情谊,如果没有这个,原夕争的一句话就可以令你从塔尖一直掉到塔下。你以为你现在在楚因的眼里还有什么价值,不过是一个连蛋都不会生的老母鸡。”
曾楚瑜气得手足冰凉,身体一软吓得宫女连忙从后面抱住她,一连串的娘娘,曾楚瑜手指颤抖地指着原宛如,道:“你敢诬蔑当今的皇后,你以为我真的治不了你?”
原宛如轻笑了一声,道:“治我,你怎么治我呀,想当初我不在宫里的时候,都能令你痛不欲生,更何况我现在近在你的眼前,我劝你还是早死早超生。”
“你害我?”曾楚瑜苍白着脸道:“就凭你?”
原宛如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包,微笑道:“能认得么?”
“我的草药包?”曾楚瑜一惊,这个草药包她自然认得,是原夕争为了治她手足冰冷的毛病,给她制作的一只草药香囊。她过去常常挂着,最近见到了这香囊难免便会想起原夕争,才渐渐不挂了。
原宛如好整似暇将那香囊打开,从里面倒出草药,纤纤手指数着掌心中的颗粒微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曾楚瑜盯着那些不应该属于香囊里的东西,颤声道:“这是什么?”
“是上好的麝香,青湘替我为您装上的。”原宛如微笑道:“难为我想了很多办法才把它的气味降到最少、不过你那么爱用花水,倒是浪费了我的一些心机……”
曾楚瑜再也难以克制,她猛地扑了上来,圆睁着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滴血一般,喊道:“原宛如,我要你的命!”
原宛如身体稍稍一偏,手起掌落便将曾楚瑜敲得晕了过去。那宫女一见如此情形,吓得魂不附体,连救命都不会喊了,站在原地全身颤抖的像是在打摆子。
原宛如甜甜地一笑,道:“你看你们娘娘,也太粗鲁了,本宫这是跟她开个小小的玩笑,没想到她这么开不起玩笑?!你还不把你们娘娘送回去,这要在外头着了凉,可怎么办?”
“开……开玩笑……”,宫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原宛如,见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连忙跑过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将曾楚瑜半抱半扛地扶走了。
等那两人像逃难似的跌跌撞撞走得没了影,原宛如才从树后面拖出了一个嘴里塞着帕子,一脸惊慌的青湘,如今的她像是吓到要晕过去,可偏偏却还清醒着。原宛如将她口中的帕子拉掉,依然是一张俏皮的笑脸,道:“青湘,咱们皇后娘娘只怕一醒过来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冤枉,冤枉啊!”青湘浑身哆嗦着道:“惠贵妃娘娘,你说好了只要把锦囊给你看一下就可以,这,这麝香明明是你刚才放进去的。”
原宛如微微一笑,道:“是刚才放进去的,但是也要你们娘娘相信才是!”
青湘连连叩头,道:“我错了,娘娘,我错了,你饶了贱婢吧!”
原宛如悠哉游哉地道:“青湘我要是你,就有多远跑多远,只要你出了宫,皇后娘娘又能奈你何?”
青湘抬头看着原宛如似笑非笑的眼神,知道自己再无旁路可走,只得身体一歪瘫软在地。
原夕争从刚才起就一直咳得不停,楚因温声道:“你看你这性子,何必同她怄气,不是给自己罪受,早点去歇息吧!”
原夕争点了点头,恭身告退,楚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做了一个手势,立刻便有人追着原夕争的背影而去。隔了一会儿,有一个太监过来小声地在楚因的耳边说了几句,楚因微笑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人离去。
楚因深吸了一口气,悠然地看着戏台上的曲目,他似乎觉得梗于咽喉的那根刺终于渐渐挪开了,从原夕争开始反击曾楚瑜开始,楚因就逐渐相信原夕争真正开始学着在这后宫当中生存。否则以原夕争的个性,根本不会去理睬这些跳梁小丑。然而这是后宫,后宫就是琐碎,阴险,又复杂的,谁也清高不得。可以这么说原夕争会是一个很好的将军,能在沙场上足智多谋,但在后宫里,未必能玩得过一个寻常的妃子。这后宫会是一块最坚韧的磨刀石,将原夕争身上所有的棱角一点点的磨去。
“原夕争,你终于就要完完全全属于我了。”楚因深吸了一口气,轻声笑道。
他的脑海里又显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人从出现开始就给了楚因很大的压力,因为他具备的是楚因从来不曾拥有的。他冲着那身影冷冷一笑,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原贵妃娘娘吹不得风,因此整个皇宫里唯有原贵妃是坐轿子的,这桥子便停在万寿亭不远的地方。原贵妃进了桥子,便一直抬进了永宁宫前方才落桥。原贵妃似乎已经不胜酒力,让两个宫女搀扶着方才进了宫门。
戏台上仍然在唱着戏,这么一会儿已经唱到了牡丹亭的惊梦,上来的一个花旦虽然浓妆艳抹,却偏生令人觉得贵气非常。她张口便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原本唱的是一段闺怨,可是这女子唱来却似满腔的愤慨,令人听来别有一股铿锵之意。
“好!”楚因不禁脱口道,那女子的动作很是有别于一般的花旦,如同她的唱腔,带着铿锵,别有一种潇洒,不由令他心中微微—动,轻轻抬了抬手,首领太监立即上前。
“去,帮朕问问,这花旦是哪家女子?”
首领太监得令而去,隔了一会儿方回来禀道:“回皇上,这唱戏的是一个男子,班主见他的扮相竟比女孩子还优美几分,是以让他唱起了花旦。”
楚因微微一愣,不由哑然失笑,轻叹了一声,心想原夕争能活灵活现扮演一个女子,令得自已走眼,想不到又有一个男子能扮成女子令自己错看。
楚因退席的时候,露过玉堂春的班子,见那花旦也站立其中,便笑道:“你唱得不错。”
那花旦不慌不忙,微弯了一下腰,淡然地道:“谢过陛下夸奖。”
楚因见这花旦当着自己的面还能如此从容,不由心中有一些赞赏,道:“可有曾想过来皇宫乐府供职?”
四周的人一听都是一阵哗然,均道这花旦真是走了好运,进了皇宫乐府那便是一步登天。
花旦却依然淡定地道:“回皇上,草民习惯浪荡江湖,皇宫乐府虽好,却不适合我。”
楚因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略略不悦,觉得眼前的人颇有一点不识抬举,不由沉脸道:“莫非朕的乐府还不及你这个玉堂春么?”
他的脸一沉,四周的人都吓得没了声音,唯有那花旦徐徐地道:“非玉堂春能与皇宫乐府相比,只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楚因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好一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说完他竟然就扬长而去了。
这花旦唱得能令皇上都动了心,自然立刻就身价百倍,等皇上一走,玉堂春班前便聚了几个皇亲贵戚定了后几日的堂会。玉堂春的胖班主看起来一脸奸商的模样,却不太会做生意,只道:“各位若是对玉堂春有兴趣,还请前往庆来客栈商谈。”
玉堂春走的时候自然是令侍卫们检查过再走的,宫里头的任何消息都传得很快,这男扮女装的花旦让皇上都动了心,难免别人便都多瞧了两眼,但侍卫都觉得这花旦很有气势,脸上的妆还未卸,也不见得有多少表情,只坐在那里便能令得这些皇宫禁卫们不敢轻举妄动。
玉堂春走得是宫巷北门,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凡是出入宾客艺人的门,戒备都比平日森严了许多。禁卫将他们的道具一样样查验过,又仔仔细细数了一下他们的人头,方才放他们离去。而此时的西门却有一辆马车由着青湘赶到了门口,有一禁卫道:“此地不许出宫,所有宾客一律都由南门出!”
这禁卫刚出口,便听有人喝道:“放肆!”
禁卫回头一看,竟然是统领大人,连忙退过一边。
那统领走到青湘的身边,小声道:“青湘姑娘怎么今晚要出去么?”
青湘只觉得背脊上一阵阵地冒汗,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才道:“叶统领,娘娘有要事!”
叶统领点了点头,依然用很小的声音道:“娘娘在后面?”
再也没有人比青湘更明白后面坐的是什么人,她有一些慌乱地道:“是。”尽管这么一个字,但她的语调却不由自主地带上颤音。
叶统领还未答复,便听马车后面传出了曾楚瑜的声音:“石子,你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那叶统领见青湘深夜出宫本来还有一点狐疑,突然听到了曾楚瑜的声音,连忙道:“是,是,娘娘这天色已经近晚了,要不要小石子陪你走一趟。”
曾楚瑜依然温和地道:“有心了,不用,只是见个人。”
叶统领心中一松,随即做了一个放行的姿势,当初掉到谷底的曾楚瑜也是让自己放出宫去见了某个人,回来以后立即翻身又坐回了皇后的宝座,自己也得了不少封赏。叶统领看着渐渐消失在夜雾中的马车,不由胡乱猜测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左右皇宫里的局势。
马车一路急行,很快便出了城,到了一处岔道处停了下来,从密林中立即走出了一批人,正是刚才的玉堂春班子。马车的帘子一掀,原夕争从里面走了下来,然后冲着玉堂春的班子鞠了一躬,道:“我姐妹多承各位义士相助,虽大恩不言谢,但还是请各位受我一礼。”
原夕争刚要弯腰,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抚住了胳膊,只听有一个人轻哼道:“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人,救我自己的人,又何须人来谢!”
听到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熟悉是因为天天都在回想那些短暂却快乐的画面,陌生是因为原夕争以为此生再也不能与眼前这人相见。
原夕争缓缓抬起头,从模糊的眼里看去,眼前站着的人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青色布衣,可俊美的眉眼不是李缵的,又能是谁。只是那话语虽依然轻松惫懒,只是这眉眼处却是已见沧桑,再也不是那个傲慢,不可一世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二殿下李缵。
“你问我的话,我想明白了。王爷我可以不要,天下我也争烦了。你是个男人,我也把你当个男人,但我还是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要不我当你的妻子也行。”李缵淡淡地道:“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不满意?”
他的话让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张嘴结舌。
原夕争嘴唇颤动了几下,轻轻地伏在李缵的肩上,放声痛哭了起来。当初的他们是多么年轻,都是那么风华绝代,便以为天地之下他们无所不能,他们是那么轻易地告别,可却最终发现再想聚首是多么的艰难。
李缵搂着原夕争,闭着眼,再多的话似乎都不用再说。
原夕争哭了一会儿,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李缵笑道:“真难得,你也会哭,嗯,否则我真不敢相信原宛如说的话。”
原夕争不禁脸一红,道:“你没有别的话要说,我就要赶路了!”
“说什么,你自然是跟我一起走!”李缵微笑,他一扬眉道:“我为你舍了王府里十数名姬妾,为你舍了王府,为你舍了皇位,你不会真狠心让我一无所有的吧!”
原夕争一瞬间泪水充满了整个眸子,缓缓抬头与李缵四面相对,只那么一眼便似乎已经说过了千句万句的话。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纨绔,其实却是满腔的热情,傲慢却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有时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顽童,但他其实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可以为任何人撑起天上的风云。
李缵握着原夕争的手,转头笑道:“各位从小便护卫我的安全,今天一别,不知他日何时相逢,所以李缵也不与各位告别了!”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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