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齐王殿下。”看见颜砚望过来,君长歌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弧度,轻声道。他的双眼下有着明显的乌青,显然是休息不足的缘故。那双如同秋水般的眸子中,含着丝丝缕缕的情意。
“君大人。”颜砚礼貌又客气的回了一句。
“君大人吗?你如今,连我的名字都不愿叫了?”君长歌幽幽地道。
颜砚客气地笑笑,不做回答。
“你最近,还好吗?”眼见对方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君长歌咬了咬下唇,再度主动开口。
“还不错。”颜砚模棱两可地道。
“是吗?”君长歌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酒杯里,澄碧的液体,被灯光一照,变得潋滟起来,“那可真是恭喜。”
“可是我过得很不好,”他话音一转,接着道,“我最近总是在做梦,梦见年幼之时,跟还是三皇子的陛下,在御花园里捉迷藏的时光,梦见君家被满门抄斩之时,我爹爹和我娘满脸鲜血的样子,梦见我自幼颠沛流离,从秦国辗转到齐国之初,中秋夜里,望着万家灯花时的孤寂滋味。”
君长歌的眼里,满是伤痛,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可我最长梦见的,却是当年你我初相识时,于市井间相识时,一个年少,一个无知,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哀婉,望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对方有种,你就是他的一切,是他唯一的倚靠这样的错觉。
☆、第十四章
颜砚道:“齐子简已不再年少,那么君大人你呢?”
你是否还如当年一般无知?你说你做梦梦见年少时的单纯时光,梦见惨死的父母,便睡不着觉了。那么你是否知道,从齐国战败投降开始,齐子简便开始夜夜做梦,梦里都是长公主火烧齐国王宫时痛骂,姚姿跳入太渊池时绝望的眼神,齐国士兵堆积如山的尸骨,齐子籍送别时的决绝。
所谓国破家亡之痛,莫过于此了。他曾踏越血海深仇来爱他,只可惜,他爱得那个人永远只懂索取,不懂得付出。所以最终,齐子简所做的一切,便成了一场一厢情愿的笑话。
但其实说实话,颜砚从心底不赞同齐子简的那种爱情观,他从来不认为爱情是生命中的一切,甚至连最重要的事也算不上。爱情应该是生命中的调味剂,能将生命变得更加精彩,却不应该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君长歌似是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肺腑之言,换来的却是对方这么一句带着讽刺的话,心里既怒又痛,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我君长歌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对我?说喜欢我的人是你,说不喜欢我的人,还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我是勾栏里的戏子不同,任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惊怒之下,君长歌忘记压低自己的声音,他将话说完后,才猛然察觉到,自己是在大殿之中,此时大殿里不光有跟他同朝为官的秦国大臣,还有不少来自各国的使臣,更别说那些侍卫宫女太监了。
“歌声怎么突然停了?”坐在君长歌对面的沈疏站起身道,他端起酒杯,笑道,“久闻君大人是性情中人,为人洒脱,书画双绝。所谓酒后吐言真君子,来,让沈某敬你一杯!”
君长歌连忙从桌面上拿起酒杯,感激的看着沈疏:“是下官应该敬沈大人一杯才是。”
原本四周伸长脖子,打算等着看热闹的人,一见沈疏出来打圆场,都偃旗息鼓,默不作声了。
废话,君长歌和沈疏二人,一人是当今天子的近臣,与柴临有着某种不正当的关系,一人身居高位,是柴临手下的重臣,他们是吃饱了撑得,才会去得罪这两个人。
沈疏英雄救美完毕,对君长歌笑笑后,坐回自己的位置。
君长歌对着沈疏,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等对方看不见后,一张俏脸彻底冷了下来。他愤恨地看着坐在他上首的颜砚,眼里依恋、怨毒、悲伤等情绪不断转换着,最后定格成痛恨。
他真没想到,当初那个说愿意为他死的男人,现在变成了这样,不仅无视他,不关心他的死活,还这样刻意陷害他,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就为了让自己承认他喜欢他,齐子简不惜设下这么一个圈套,故意对他冷淡,让他在众人面前失态,从而失言说出他喜欢他齐子简,让他君长歌从此成为他齐子简一个人的。
君长歌实在是想不通,齐子简怎么能够这样对待他?他凭什么这样对待他?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还那么喜欢他,他怎么能这样?在他陷入危险时,是那个他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才会想起的沈疏帮了他,而那个说会护着他的人在哪里?他在一边看热闹!
他从来没想过,齐子简的嫉妒心会这样的丑恶,丑恶到将他整个人都扭曲了。这样一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当年那个风清朗月的长平王世子。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静了下来,君长歌很好的掩藏了心里的怨恨,举起酒杯,斟了一杯酒,装作若无其事的对颜砚道:“刚才是我失言,齐王赎罪。”
颜砚不清楚对方这回又打算使出什么招数,不过他一向奉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拿起酒杯,淡淡道:“君大人客气了。”
虽然从这句君大人君长歌不是第一次听说,但不知为何,经过刚才的事情后,对方的一口一句君大人,落在君长歌的耳朵里,就多了讽刺的味道。
他道:“你如今连我的名字都不肯叫,果真是恢复了以往高高在上的样子。”
当真可笑!齐子简以往是什么样子,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跟看人脸色的半个阶下囚,能相比吗?以往齐子简是长平王世子,君长歌是流亡在外的秦国犯人;以往齐子简是长平王,君长歌是他手下的幕僚之一;以往齐子简是一国之君,君长歌是众多的臣子之一。
现在齐子简是秦国名义上册封的王爷,实质上的半个质子,君长歌是新帝宠臣,朝中新贵。
颜砚是真不知道,对方这句‘以往’,究竟是无意说出,还是在刻意挖讽。
“君大人,本王倒是不清楚,原来本王在你眼里,还曾高高在上过。”对方都欺到脸上来了,颜砚觉得,此时再不进行反击,他就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颜少将了。
“是礼贤下士,派人给你偷偷送银两的时候高高在上?还是大冬天里,将自己的大裘脱下给你披的时候高高在上?抑或是在战场上让你先行脱困的时候高高在上?”颜砚慢慢开口道,他的刻意压低了声音,除了他跟君长歌外,基本没有其他人听见他的话。
望着君长歌青白交加的脸色,颜砚将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又或者,是因为你不满床榻之间,总是躺在本王的下面?”
话音刚落,君长歌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抖着唇道:“你你”
“我怎么?”颜砚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君长歌走去,“本王倒是记得,君大人你好像是十分满意呢!每次呻|吟的嗓子都哑了,还紧紧地抱着本王,舍不得本王离开。”
君长歌望着眼前之人一张一合的嘴,脑海中轰然一响,抬手就往颜砚的脸上扇去。
颜砚对此早有准备,接着桌子的遮掩,伸脚将君长歌轻轻绊了一下。君长歌重心不稳之下,身体猛然往前一扑,下意识地抱住眼前的颜砚。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了礼仪官的贺唱声:“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公主殿下驾到。”
柴临扶着太后走进大殿的第一眼,便看见了极具冲击性的一幕。在他心里如同月光一般纯洁无暇的君长歌,如同一只白鹤一般,扑向齐王,并且牢牢地抱住对方。
反观齐王,却一脸惊讶的出声道:“君大人,你就算喜欢本王,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投怀送抱吧。”
然后他便看见,君长歌脸色微红地从齐王怀里抬起头,欲说还休地望了对方一眼,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对方的怀抱,却没想到身体不知为何,突然一歪,又重新跌入了齐王的怀里。
看见这一幕的柴临顿时心如刀割,他一直相信,君长歌是被迫才跟齐子简在一起的,至少一开始的时候,君长歌是不情愿的。至于后来,他明白,君长歌是因为对齐子简心里有愧,所以才选择了对方。
他还记得手下的人找到君长歌时,对方写给他的那封信‘颠沛流离之际,几度遭遇生死,然当年总角之谊,却总难忘怀。’
从那一刻起,他便相信,当年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年,仍旧如他一般,怀念着那些幼年时的美好时光。
当年秦国大胜,柴情班师回朝时,君长歌跟随对方一同,从齐国回来。那天晚上,君长歌喝醉了酒,便歇在了宫里。漆黑的夜里,君长歌在他怀里,一边流着泪,一边说对不起他。
直到第二天,柴临才明白君长歌话里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他选择了齐子简。
如果当初是被迫的,现在的主动投怀送抱又算是怎么回事?前几天才心灰意冷地对他说,自己看透了情爱,一副想出家的人,今天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跟齐子简示爱。
柴临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怒气,他重重的咳嗽了一下,示意那两个人快点分开。
听见声音,君长歌从齐王怀里飞快地抬起头看了柴临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却迟迟不见对方从齐王怀里离开。
柴临一个不留神,便看见自己的弟弟几步从座位上跨了出来,然后一把将君长歌从齐王怀里拉了出来。
“明王!”他不由得出声道,“你要干什么?”他深知明王与君长歌年龄相同,当年君长歌给他当伴读时两人关系就极好。
柴临怕自己这个弟弟一时冲动,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齐国使臣的面,给齐子简难堪,生怕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树立的仁君形象被毁,急忙开口制止:“放肆!”
他的话刚说完,便听见太后在耳边惊呼道:“皇儿,小心你的腿!左右的人都瞎了不成,还不快将王爷扶回座位上!要是哀家的皇儿有了好歹,哀家让你们好看!”
场面一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第十五章
明王神色一沉,大步跨向对面的颜砚二人,左手扣住君长歌的肩膀,往外一扯,便将君长歌从颜砚怀里拉了出来。
“啊!”君长歌痛呼一声,皱起好看的细眉,恼怒地看向明王。
“长歌!”看见君长歌被明王扣住肩膀,从刚才起就一直强忍着的沈疏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踏前一步,抱拳朝明王行礼道:“还请殿下放开长歌。”
明王看了眼身侧的颜砚,见对方一脸探究的看着沈疏,便道:“要是我不放呢?”
“殿下!”沈疏强忍着怒火道,“还请殿下自重。”他知道明王跟他一般,对君长歌有特殊的好感,加上对方身份贵重,为人霸道,为了君长歌好,他不敢乱来,只好放低姿态恳求对方。
眼看君长歌痛得冷汗直流,沈疏大脑一热,也顾不上彼此的身份,上前一步,一掌拍向明王扣住君长歌的左手肘处。他的掌心离明王的手还有三寸远的时候,堪堪被一只横插出来的手截住了动作。
沈疏的动作被打断,心里一阵恼火,他的视线顺着那只手望去看去,正好看见颜砚似笑非笑的脸。
“沈大人,”颜砚凑近他耳边道,“这以下犯上的罪名,你可担当得起?”
闻言,沈疏浑身一个激灵,是呀,明王可不是齐子简这样的落魄王爷,他可是手握秦国大半兵马的权臣!想到这里,沈疏冷汗直冒,心道差点就悔之晚矣了!
从明王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颜砚将唇贴近沈疏耳边轻语的动作,他漆黑的眸子沉了沉,浑身的冷冽之气更甚,连带着手上的动作加重,直叫君长歌痛得差点昏过去,呻|吟的声音越发大了。
君长歌怒道:“混蛋,你快点松开!”他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快被明王捏断了,眼见沈疏营救自己的动作被颜砚截断,他心里不由得恨意翻涌,直咬得牙关出血,才勉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眼看现在太后和皇上都来了,君长歌知道自己今天丢脸丢的够多了,如果再在御前大吵大闹,难免惹得太后不喜,所以哪怕他现在恨不得将颜砚碎尸万段,也不得不暂时忍住。
明王注意到君长歌眼里一闪而过的寒光,心下顿生警惕,冷声道:“辱骂当朝亲王,掌嘴三十。”看向左右站着的内侍,下令道:“拉下去行刑。”
两个内侍呆若木鸡的看着明王,这宫里谁不知道明王一向宠着君长歌。哪怕明王跟皇上因为某些原因,两人之间兄弟不和,却都不约而同的宠着君长歌,有什么好东西都第一时间送到君府,对君长歌提出的要求,也是不假思索的满足。谁想到今日明王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
直到被明王的眼神一扫,两个内侍才猛然回过神来,当下身体一颤,一左一右走上前,压住君长歌的肩膀,就要把他拉出大殿。
“你敢!”君长歌不停地挣扎着,瞪圆了双眼望着明王,“柴情,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直呼亲王姓名,再加二十。”明王淡淡道。
“放开我!”君长歌脸色一白,使劲挣扎起来,“柴情,你怎么能下令掌我的嘴?你明明说过会一生一世保护我。”眼看对方不为所动,君长歌心里一凉,急忙朝门口站着的柴临疾呼:放开我!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明王。”眼看君长歌就要被拉出大殿,柴临立刻出声道,他这明白明王是真的打算对君长歌动手,而不是单纯的吓唬对方。他虽然奇怪自己的皇弟怎么突然跟换了个人似得,对君长歌动起手来,但却不能放任明王这样做。
皇上下令了,两位内侍立即停在了原地,松开手。君长歌心里一松,含泪的双眼就这样直直地看向柴临。
面对这样一双梨花带雨的秋水眸子,柴临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君长歌看软了,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将那美丽的人儿揽入怀里。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身为一代明君,难不成还要臣弟教给你这个道理。”冷冽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深情脉脉地对视。
柴临的动作僵在原地,他扭过头,看着自己今日一反常态的弟弟道:“君卿是将明王你视为挚友,才这样称呼明王,明王就因为一个称呼下令掌嘴,未免太过于咄咄逼人。”
君长歌适时道:“下官不知哪里得罪了明王,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他满脸戚哀,清丽的脸上挂满了泪痕,分外惹人怜爱。嘴里虽然说着让明王恕罪,但话里话外,无不是在表明,自己根本就没做错什么,是明王在仗势欺人。
明王一脸厌恶的看着君长歌惺惺作态的样子,声音越发冷冽起来:“古人云‘天地君亲师’,若是皇上觉得长幼尊卑君臣间可以不守礼,那臣弟无话可说。”
“朕何时说过是这个意思?”柴临转过身,冷冷地盯着明王道,“其实,朕心里知道,明王不服朕这个皇帝已久。”
明王道:“皇上何必如此试探,臣从未有过不臣之心。”
柴临不信任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明王打算如何向朕证明?”
明王眼底闪过一丝讽刺:“皇上以为呢?”
“够了!都给哀家住嘴!”眼见明王和柴临之间剑拔弩张,大殿里的气氛变得紧张无比起来,太后怒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哀家这个母后?”
一见太后发怒,大殿里的人统统低下去去,齐声道:“请太后息怒。”
太后气得脸色发白,她先是冷冷地看了君长歌一眼,然后下令让内侍将明王扶至一旁休息。冰冷的眼神越过柴临,看向被柴临护在身后的君长歌,心里的怒火不断地翻涌。
她的两个儿子,就是为了这么一个贱人,在她大寿的日子里吵得不可开交。如果说之前她还曾因为怜悯君长歌的遭遇,顾忌着两个儿子,而容忍君长歌的话,那么现在,她恨不得将君长歌千刀万剐。
自从柴临登基以来,两兄弟间的矛盾就日益尖锐,太后之前一再容忍君长歌,就是防着有一天两人反目时,有那么一个可以作为缓冲剂的人存在。她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喜欢君长歌,但所幸,君长歌选择跟那个齐子简在一起,并没有选择柴临与明王中的任何一个,因此对于君长歌三天两头跑进宫,勾三搭四的行为,太后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现在,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能再留了。但怎么悄无声息的解决掉,还需要她仔细谋划谋划。
众人重新落座,太后和柴临二人端正于首位。
收回打量的视线,太后开口道:“君长歌,上前来。”
“微臣遵旨。”君长歌上前两步,跪倒在脚踏前。他从来不知道,那个眼神和蔼,一贯对待他态度温和的太后,那个只知道溺爱小儿子的女人,竟然有如此犀利的眼神。被对方盯着看的时候,让君长歌有种被蛇盯上的错觉。
或许,眼前这个脱下了温和的面孔,坚决果断的女人,才是当初在先帝的后宫里,凭借着先帝对幼子的宠爱,从三千佳丽中脱颖而出,最后荣登皇后宝座的女人。
想到这里,君长歌的身体忍不住颤栗起来,他已经开始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了。
“告诉哀家,今天是什么日子?”太后漫不经心的问道。
君长歌不清楚太后这样问的目的,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太后一眼,仔细地想了想,才认真地回道,“今日,是太后您的千秋寿诞。”
“哦?”太后抚了抚小指上戴着的护甲,“你要是不说,哀家还以为,今天是哀家的葬礼呢!”
“母后!太后!”此话一出,大殿里的人皆是一惊,包括柴临在内,所有人忙起身跪倒,君长歌更是开始连连磕头。
柴临额头冷汗直冒,道:“母后洪福齐天,寿与天齐,如何说出这等话来吓儿臣?”
太后望了柴临一眼:“哀家还以为,当场之人,皆是如此认为呢!”
“母后!”柴临一脸惊痛,“儿臣怎敢?”他扫了眼在场的诸人,“若是有人胆敢对母后不敬,儿臣决不轻饶。”
太后脸色稍缓,亲自将柴临扶起:“有皇帝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然后话锋一转,指着君长歌道:“来人,把此人拉下去,打一百大板。”
“母后!”柴临急道,“君卿对您绝无不敬之意。”
君长歌被吓傻了一般,呆呆地看着太后。
“哼!”太后道,“他若不是想诅咒哀家,怎么偏偏在哀家的寿诞上穿一身白衣?”
“这”柴临望着君长歌身上那一身刺目的白衣,再看看他白玉般的额头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心里一痛:这人身体一向不好,一百大板下去,不是要了君长歌的命吗?
他心里急得团团转,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第十六章
“太后!”沈疏越众而出,碰得一声跪倒在君长歌身旁,“请听臣一言。”
太后皱起细眉:“哀家意已决,求情的话不必再说了。”说着,就挥手示意左右的内侍将君长歌押下去。
沈疏心里一急,狠狠地朝太后磕了一个头,只听咚的一声,他的额头瞬间青了一大块:“臣并非是替君长歌求情,但求太后听臣一句话。”
“母后!”柴临跟着在太后耳边低声恳求道,“您就听一听沈爱卿怎么说吧。”
太后望着柴临眼底掩藏不住的焦急,心下一叹,终于松口了:“沈疏,哀家且听上一听你的理由。”
沈疏一喜,忙将要讲的话飞快的在心里过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道:“君长歌在太后的千秋节上,身穿白衣,的确是对太后不敬之举,太后要罚他,于情于理,都没错。”
听见沈疏这样说,众人皆纷纷对他侧目,君长歌更是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张口道:“沈大哥,你”
太后满意的点头:“既然如此,来人,将君长歌押下去行刑。”
“但,”就在君长歌色变,柴临张口欲言的时候,沈疏骤然提高了声音,接着道,“今日是太后的千秋寿诞,此乃天下盛事,实在是不易见血光。君长歌不过一介鄙陋下贱之人,他犯下的错,确确实实该罚,而且应该重罚。但今日如何能让他的血,玷污了太后的寿诞,折了太后的阳寿?”
沈疏飞快地扫了太后一眼,见太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下稍定,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再接再励道:“这样一来,就不是在惩罚犯错的君长歌,而是在罚您自己。所以,微臣请求,将君长歌的一百大板延迟至大宴过后再行刑。”
如此这般,在场的众人都看出沈疏是在行缓兵之计了。
“母后。”柴临见太后稍有动摇的样子,连忙道,“沈爱卿说得对,君长歌是该罚,但怎么能让他犯下的错折了母后您的阳寿?您要是因此有了什么好歹,儿臣来日还不知道被天下人怎么戳脊梁骨呢?”
沈疏的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太后看了柴临一眼,道:“哀家可以答应把杖刑延后,但哀家有个条件。”
柴临道:“母后请讲。”
太后道:“稍后行刑时,哀家要你下令,在乾清宫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行刑,而且,哀家要你跟情儿二人,站在一旁看着侍卫行刑,不准说一句话。”
柴临眼角余光里,看见君长歌惨白着一张俏脸,心道:先把今日的一百大板躲过去,稍后再想办法朝母后求情也不晚,于是咬咬牙,道:“儿臣答应您。”
“情儿呢?”太后又问向一边的明王,连问了三遍,也不见明王回道,她疑惑地朝自己的小儿子看去。
只见明王将视线投在对面的齐王身上,黝黑的眸子里不时地闪过些许复杂的情绪。他脸上的表情平淡,看人的动作却十分的认真,就仿佛除了他自己和他看着的人外,其他的人处于另一个世界一般。
“咳咳!”介于太后因为明王的缘故,已经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颜砚不得不掩唇轻咳一声,提醒对面一直盯着他看的人。
看见对面的人开始将眼珠朝右边的方向转动,嘴角轻动,也跟着朝右边倾斜,明王先是皱了皱眉,随后醒悟过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过头时,那丝笑意又很快地隐去了。
“何事?”明王开口道。
柴临脸色古怪的望了望今日一反常态的颜砚,又隐晦的打量了下自己的亲弟弟,简单地解释道:“母后问你,是否愿意前去观看君卿行刑。”
明王连停顿都没有,直接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好。”
歌声重新响起,舞女再度飘然起舞,不过一会儿,大殿里便恢复了歌舞升平的样子。一支回旋舞过后,打扮喜庆的戏班子登上大殿前临时搭起的戏台子,装扮吉祥喜庆的麻姑,捧着玉盘,唱了首讨喜的贺寿曲,顿时赢得满堂喝彩。
君长歌冷眼看着在场的众人大笑的脸,心里充满了怨恨之情,一阵阵的笑声不断地传入他耳中,让他心里恨到了极点。
恍然间,君长歌觉得,眼前的这些官员,全部都在笑话他,而在看不见的地方,同样有着下贱的宫婢内侍,在看他的笑话。就在极度的愤恨之时,一个恶毒的计划,慢慢在他心底成型。
过于激烈的情绪变化,使得君长歌那种秀丽的脸变得扭曲起来,衬着他额头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整张脸乍一看去,恍如恶鬼一般阴森恐怖。
麻姑贺寿的戏曲过后,从柴临开始,各个皇亲国戚、文武大臣一一向前,朝太后献上准备好的生辰贺礼。
柴临准备的是一架三尺多高的红珊瑚座雕,火红色的珊瑚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显得名贵非凡,乍一出现,便将整个大殿都映成了红艳艳的颜色。
明王准备的则是一副福寿禄三仙送福图,图上三个仙人栩栩如生,笑意盈盈,手中各自捧着代表福气、寿命、官运的仙器。
太后笑呵呵的收下了二个儿子的礼物,她的视线在扫过送福图时,不由自主地在福星怀里抱着的仙童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半是感慨半是抱怨地说道:“皇帝成婚四年多了,膝下却没半个孩子,自从陆氏去世后,皇帝对后宫越发冷淡,先如今后宫连个能做主的正经主子都没有。”
柴临尴尬的笑了笑:“不是还有沈贵人吗?”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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