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杜紫烟是?”
“我丈夫的姥姥。”
“哈?”我一屁股坐下来,“原来杜紫烟早已经结婚了,还诞下了儿子!”
我都不知该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那只鬼,他等了两百多年,却换来如此让人心碎的消息。
族谱杜紫烟的名字旁边我看见了两个字,江钰。我忽然想起了客厅内室里的字画,上面的落款就是一个钰。
“那这个江钰是谁?”
老太太答道,“我丈夫的爷爷。”
哦?这个江钰就是大爷口中的杏林村唯一生还者?
“那为什么大爷说他姓吴,他爷爷却姓江?”
“听我丈夫说当年天子为了惩罚杏林村,将杏林二字除名,更名为无名村,我丈夫的爷爷苟且偷生,隐姓埋名,只好将后辈的姓氏取名为吴。”
原来吴就是无的意思,没想到这当中竟牵扯这么多故事。
“您可有杜紫烟的照片?”
“听说晚清的时候也拍过一张,我找找看吧。”
老太太在黑木箱子里找了一会儿,拿给我瞧,“这就是杜紫烟。”
虽然照片里的杜紫烟已经很老了,但模样清秀,想不到那只鬼爱了两百年多的女子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这个是?”我指着杜紫烟旁边的男人问。
不过这个男人的脸已经糊了,照片年代太久,却刚好糊了那一块。
“这个便是江钰,我丈夫的爷爷。”
“原来如此,这照片能否借我看看,一会儿还给您?”
老太太点点头,“你是我丈夫的朋友,晚上就在这儿留夜吧。”
我道了谢,老太太领我到客房,房间很干净。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死死的看着另一个方向,老太太忙问我看什么。
“那边是什么地方?”
二楼的尽头是一间大房子,似乎是刻意隔开的,离院子很远,有点独门独户的样子,廊上已铺满了落叶,也没人打扫过。
老太太低声道,“不要去那里,我丈夫不喜欢。”
“哦,我知道了。”我点点头。
谁家没几个隐私。
老太太走后,我把黑伞放下,对那只鬼道,“行了,你可以出来了。”
伞里化出一股青烟,然后青烟渐渐变成人形。
那只鬼甫出来,便紧张的问我,“找到紫烟了吗?”
“找到了,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等紫烟等了两百多年,即使你是告诉我她早就死了那又如何?”那只鬼轻轻的笑了声。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也是他为了杜紫烟而笑。
可现在不是死不死的问题,那只鬼等了她两百多年,可她在他死后便立刻嫁了人,我只是怕那只鬼消化不了这个事实。
“她在你死后结了婚,并且生了两个儿子。”
那只鬼如月光般温柔的笑意渐渐淡去,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似乎是想从我脸上找出开玩笑的影子。
“是真的,这是她的照片,你自己看吧。”我把照片放在桌子上,推到他面前。
他手指轻微颤抖的拾起,那一刻我看着他沉痛的脸,竟移不开视线。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很奇怪,这感觉以前从未有过,我的心竟……隐隐作痛。
真想抚平他眉宇间蹙起的“川字”,我好想给他一个拥抱,让他别难过。
“放肆!”他忽然一拍桌子,差点把我吓得摔到地上。
“怎么了?”我忙问。
“你竟敢拿别人的照片唬弄我,倘若在大清我便重重治了你的罪!”
“我操,好心没好报,这个女人就是杜紫烟,我看这是你的问题吧?敢情两百多年了,你把杜紫烟的样子都忘了!”我回骂道,真是好心没好报。
“哼,”他冷笑,“紫烟的模样即使化成灰我也绝不会忘记!”
“这千真万确就是她,族谱还有她的名字,怎么会错呢!”我解释道。
他把照片扔在地上,语气成霜,“紫烟并非女子!”
“你说什么?”
“我说紫烟不是女人,他是男人!”
这句话简直就是个雷,把我击得一片空白。
他说杜紫烟是个男人?杜紫烟是个男人!
“可你从未和我说过。”我一直以为杜紫烟是个女的。
“我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个屁,杜紫烟这三个字,哪一个字不像女人?你说!”
“哼,那是你愚昧,戏班的旦角都喜用艺名,而且都倾向女子,否则这个人的戏便不会有人去听。”
“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么说梅兰芳、荀慧生、程砚秋和尚小云都是男人了?”
“你是猪吗?”他终于忍不住骂了我。
可他娘的,我怎么知道这些男人都爱起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名字!这不能怪我啊!
我把照片拾起来擦干净,这杜紫烟不是那只鬼口中的杜紫烟,可她又是杜紫烟,难不成同名同姓?我都快被自己搞晕了。
“紫烟是当时戏班里的红角,王孙贵族都爱去光华班子听他唱戏。那时还有个说法,叫做酒香不怕巷子深,好曲不怕门槛破。这也便是甜酒巷的由来,其实叹的不是酒,而是紫烟。”
能想象当时的场景,一群公子哥儿围着一个戏台,台上软哝絮语,台下驻足沉醉,如果不是那一场大火,恐怕杜紫烟的名字也要永载史册。
“抱歉,让你失望了。反正时间多得是,就慢慢找好了嘛。”我耸耸肩,没想到这一次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们静默不语,其实都很失望,他失望是以为找到了杜紫烟,可我失望是为什么?找到杜紫烟或找不到杜紫烟和我有什么相干?我为什么要因为那只鬼难过而难过?
妈的,我竟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是老太太的声音,她唤我到外头吃饭。
我应了声,对那只鬼道,“你先藏起来吧。”
他点了点头,化成了一股青烟躲进伞里去了。
外面天色已暗,我去到饭厅时,见到了大爷,他问我找到杜紫烟没,我摇摇头,露出了苦笑。
大爷家的娃儿被他儿子给接到城里去了,此时家里就只有我们三,外加一只鬼。
晚饭很丰富,南方的鱼很肥美,我吃得很开怀。不过总觉得少了一点东西,没有那个我还真不习惯。
我问大爷,“有辣椒跟醋么?”
大爷点点头,去厨房给我拿来了青辣椒和陈醋。
我咽了咽唾沫,把醋倒进碗里,用辣椒蘸着吃,瞬间口腔又酸又辣,爽的不得了。
大爷和老太太惊恐的对视了一眼,都看着我,默不作声。
“怎么了?”我问。
“小哥,这种吃法谁教你的?”大爷有些哆嗦。
“没有人教我,自小我都这么吃。”
大爷又和老太太对视了一眼,两人叹气,笑着对我说,“多吃些。”
“哦,好。”
他俩怎么怪怪的?怎么笑得这么牵强?
不过我没问,一顿饭下来,大爷总是偷偷看我,搞得我很是莫名其妙。
吃完饭我和大爷喝了点茶,扯了扯家常就要去睡了。
临睡前我喊了几声那只鬼,那把伞静静的倚在墙角里,悄然不动。
一定是又去阴间和小鬼们打牌了。我翻了个身,缓缓进入了睡眠。?
☆、9
?其实我是被一阵尖利的声音吵醒的,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向窗外,原来已经天亮了。
外面为什么这么吵?
我对那把伞喊了一声,“你回来了吗?”
那伞抖了抖,算是回应我。
推开门,揉了揉眼睛,刚好看见大爷急冲冲跑过。
我忙问,“大爷,发生啥事了?”
大爷脸色苍白,什么也没说。
我跟着他来到二楼尽头的房子,我记得老太太说过,这房子不能进。
可现在房子的木门敞开着,门槛和长廊布满了宣纸。
“怎么回事?”大爷叨念着。
我看见老太太站在那扇门前,捂住嘴巴,一脸吃惊。看来刚才那声尖叫就是她发出的。
我和大爷走到房间里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木桌,一张木椅,桌上也躺着许多宣纸,还有一个砚台,几支毛笔。
做警察做久了,自然而然的首先是判断发生了什么事,按照眼前的场景来说,我肯定这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了。砚台里还有未干的墨水,毛笔笔尖蘸着墨,椅子离桌子有两步之遥,肯定是那个人站起来时推开的。
我再看,发现宣纸里似乎还写着东西。
拾起来,我看见上面写着,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这两句话。
大爷和老太太吓得脸无血色,我安慰了几句,再看一地的宣纸,写来写去都是这两句话。
先不谈字迹如何,这实在是太诡异了。我忙问老太太这是什么情况。
原来老太太有早起的习惯,每天都会打扫院子的落叶。可今天她来到院子的时候,发现一直上锁的二楼尽头的房子打开了,还有好几张宣纸被风吹了下来。
我又问大爷,这里谁有钥匙,大爷说只有他一个人有。但是他每天晚上都会把家里的钥匙放在枕头下面,而且他是极敏感的人,有人动过他的东西他一定会知道的。
那就太奇怪了,锁也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很明显是用钥匙打开的。
我问,“大爷,会不会是你儿子昨晚回来了?”
大爷想了想,立刻下楼打电话,一会儿白着脸回来道,“我儿子没有回来。”
“认得这个字迹吗?”我拾起一张宣纸问大爷。
大爷眯着眼看了半天,忽然大叫一声说他知道是谁了。
“是谁?”我忙问。
“我爷爷!我认得这是他的笔迹……”
这也太不现实了,我摇了摇头。
大爷继续道,“我爷爷生前最不喜别人动他的东西,可自小他待我特别好,只有我可以进他的房间,我还记得他总喜欢抱着我写字,写着写着便哭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可我认得这就是我爷爷的笔迹没错!”
“大爷,您冷静……”我搭着他的肩膀道,“您的意思是江钰变成鬼回来了,可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对么?”
大爷点头。
“那就是了,为什么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自然就是不可能的。您也别猜测了,免得伤了神思。”
大爷垂着头听我说话,也许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便不说话了,只是忽然之间他脸色剧变,一把将我的手从他肩膀上拉下来。
“怎么了?”
“噢,没、没事……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大爷紧张兮兮的锁上门,还检查了好几次确认是锁牢了,才扶着老太太下楼。我站在那扇门外,有太多的东西我想不明白。但当我静下心来想时,我忽然就明白了。
我立刻回房间,打开伞,对那只鬼道,“出来!”
一股青烟飘出,然后我看见了他。
“你说,昨晚为什么要去那个房间?”
他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狡辩?七月七日长生殿,你说过你和杜紫烟约好七月七私奔对吗?”
“对。”
“那除了你,还有谁?”
“你究竟在说什么?”那只鬼蹙着眉。
“我问你,你昨晚去哪里了?”
“阴间,和小鬼们打牌。”
“你一定要撒谎骗我吗?”
“如果你要治罪,为何不告诉我罪名?”他居然反问我。
“那好,我就告诉你。二楼尽头那个房子原本是上了锁的,可今天却被人打开了,里面乱糟糟,写了很多毛笔字,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
“难道你忘了,我若是感兴趣大可穿墙而过,何必费劲把门打开?”
我一拍额头,对啊,我怎么就犯了逻辑错误!他是鬼啊,不需要开锁就能进去!
我颓然坐下,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可我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那只鬼摇摇头笑了,我猜想他一定是笑我没用。
“这是什么?”他忽然问我。
“什么?”
“这个。”
他拾起我的手,指着手背下面的一块黑色问道。
“墨渍。”这还要问。
“为何你的手会有墨渍?”
“大概是刚才粘到的吧。”
说完,我立刻把手藏回桌子下,虽然那只鬼并没有再问下去,可我全身都毛了。
只有我知道刚才我根本没有碰砚台,为何手上会有墨渍?而且墨渍还是干的。
是为什么?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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