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就爆发出愈发惊天动地的哭吗:“你个挨千刀的小白眼狼!你个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克了你亲爹亲娘,又克死了你外公外婆,如今还要来害我儿子!我们丛家怎么这么惨啊!我不活了啊!我,我今天就要跟你拼命!!把我儿子还回来!!!不然我死给你看!!!!大家都来看啊,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帮了这么个东西!!!”
温江站在一旁看她坐在地上哭,只觉得十分好笑。
不一会儿,外面就围了好几个人,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
“你在这里做什么!起来!跟我回去!”又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压抑的怒气。正是温江的大舅丛成,坐在地上的那个人,便是他的舅母陈氏。
温江让余怀生和邹老带着小安回屋里去,他家里这些糟心事,不希望牵连朋友,他又转头想让谢征也回屋,谢征却目光温柔地望着让他,带着无言的支持。温江心里暖暖的,背后又响起脚步声,于同低呼道:“怀生,你怎么又出来了?”
余怀生淡淡一笑:“我脸皮厚,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温江乐了:“行,你是我家的人。”
余怀生斜睨他一眼:“我是你家的?”
“喔,这里是我姨夫家,好,你是于家的人。”温江拉长了语调笑了。
余怀生顿时一噎,扭过头懒得理他。
温江上前拦住丛大舅:“舅,别走了,今天还是让舅娘把话说清楚吧,我也不想将来继续牵扯不清。”
丛成愣住,温江毫不避讳的直视他:“舅,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但舅娘既然非要说个明白,我也绝不会拦着。”
丛成脸色变了变,终于重重叹了口气,放来了拽住陈氏的手,站在一旁。
于建业和于同也不说话。
温江面对陈氏,面色淡淡:“舅娘一大清早就骂上门来,虽说侄儿是晚辈,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被骂吧,舅娘到底为了什么,直接说出来吧,我就站在这听着。”
陈氏自打大姑子两口子离开之后,还是第一次再见这个外甥,也不是没想过上门来说教说教,但一是当时温江还是病秧子,怕沾上了甩不掉,二来丛成总觉得自己对不住这个外甥,既然帮不了,也不许陈氏来找麻烦。她也就歇了那个心思,直到有天儿子突然跟自己说要离开村子一段时间,她忙问缘由,儿子却不肯说明,急急忙忙收拾一通就跑了,过几天又托人回来,躲躲闪闪的打听温江的状况,她便出去问,听说温江在家里昏倒了,已经在邹大夫那里好几天了还没醒过来,心里就慌了下,觉得儿子是闯了祸,又是着急又是上火,后来便一直偷偷关注温江的情况,听到说对方醒过来了,一块大石落了地,又忍不住埋怨对方害的儿子出去受苦。
后来温江不知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得,病好了,人也精神了,她远远看着都不敢认。
再后来,于家慢慢发达了,连房子都盖了,她又开始不忿了,自家还过的将就呢,这个白眼狼却开始吃香喝辣的了,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又听说他弄出个墨玉子,很是挣钱,却把这营生交给那几家人来做,当时就嚷着要来找他说道说道,被丛成拦住了,连美秀都说她,把她气得够呛。
没过几天,儿子突然回来了,她这才高兴起来,儿子跟她说了这墨玉子有多赚钱,气得她骂骂咧咧了半天,儿子却说他有办法把这生意弄到自己家来。
具体怎么做儿子没说,只让她帮着在温家周围望风,才知道儿子是去拿方子了,她一开始有点担心,后来一想,她可是那小子亲舅娘,就算被他发现了也不怕的。
结果没想到儿子出去之后就没回来,她忐忐忑忑的等了好几日,没想到就听说儿子被抓到牢里去了。她跑去县衙问,人家跟她说,她儿子骗了镇上的牛家,拿假方子骗钱,害的人家损失了一大笔,人家把他打了一顿,关起来,说要么还钱要么一辈子别想出来。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当时就急了,又想起温江来,觉得都是他的错,肯定是他的方子有问题是害人的,就赶过来,想让她拿钱赎人。
“都是你!肯定是你的方子有问题,不是你,我儿子怎么会被抓!都是你害的!你把我儿子还给我!”陈氏不依不挠。
温江简直被她的逻辑打败了,余怀生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温江先去看了大舅的脸色,阴沉沉的,但并不是对温江,心里有了底,便对陈氏道:“我如今还喊你一声舅娘,只是为看在大舅的份上,我爹娘的丧事,是外公外婆和大舅办的,舅娘是帮我说了几句话,但也拿走了外婆留给我娘的那只金钗,那可比爹娘留给我那五亩地值钱多了,再者说,难道舅娘说那几句话,只是为了我娘的钗子和我家的地吗?”
见陈氏张口要辩驳,不急不缓的打断她:“之前的事我不想再说,今天舅娘来跟我说家乐表哥,那我也就顺便跟舅娘说说吧。我先前身体不好,后来又突然昏迷三日才行,当时邹大夫说险些救不回来,我和我哥怕姨夫担心,都瞒着他,如今既然要说,我也不瞒着了,当日家乐表哥来过我家翻东西被我发现,他恼羞成怒之下一把将我推到磕到脑袋以至于我昏迷不醒,这事舅娘可知道?”
陈氏果然眼神闪躲了下,但立刻又理直气壮道:“这都是你胡乱编排的,根本是你说谎!你说是家乐推得难道就是真的吗,可有人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
陈氏猛地转身怒红着眼看去,面色一愣,呆了:“是你?!”
出来为温江作证的居然是温翠翠!这下外面看热闹的人本来半信半疑,一看到温翠翠便立刻就变成完全信了。
为什么呢,因为村里所有人都知道温家老宅的人跟温老大两口子关系不睦,只有一个温燕燕是个善良的,对自己这个大伯大伯娘还有温江最好。而温翠翠,因为当初在娘胎时一直被温贵河到处说是个儿子,结果出生了一看是个闺女都大失所望,还总是被拿来跟那个病怏怏的温小七说事,所以她比起温家其他人更厌恶温小七,所以今天见到作证的人是她,大家想不信都难了!
陈氏也慌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跟温江不对付的人居然会来帮温江作证。她原本是想反咬温江一口,再加上丛成毕竟是对方亲舅舅,家乐又是他唯一的儿子,不管如何,都先让温江把家乐给赎回来,至于其他的,到时候翻脸不认账温江也拿他们没办法。千算万算,连丛成都被她撒泼打滚的给拉上门来了,独独没有算到关键时刻温翠翠会站在温江那一头,脸色骤然惨白一片,脑中不断响起两个字——完了!
温翠翠模样还算清秀,只可惜随了她那个尖酸刻薄的娘,以至于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人上门提亲,平日里还惯爱跟村里的小年轻们调笑,品行早就被人私下里传烂了。
“我说,我看到了。”温翠翠把耳边的碎发往后一拢,娇声娇气的道:“那天我来找堂哥——”说着还往温江那边扫了一眼:“本来呢,是我娘喊我去看看他最近过的咋样,结果我刚到后窗就瞧见丛家乐一把将表哥推倒,表哥后脑撞到桌角上,整个人当时就躺地上不起了,还留了不少血。”她说到这还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继续道:“我毕竟是个小女子,一见血就吓坏了,回家之后好几天缓不过神来,等我再想起这件事,就听说堂哥他已经醒了,可他一直没去找丛家乐,也没提过这事,我以为他是因为对方是亲戚所以并不打算说出来,也就不想多事咯。不过啊,当时堂哥昏倒在地后,丛家乐还往他身上又踹了两脚呢,那个狠心的样子,亏得堂哥把他当亲人,啧啧啧。”
温翠翠的话音一落,外面的议论声立刻大了起来,不少人都在谴责丛家乐的心狠,以及陈氏的纵容,连对丛成也有埋怨。丛成黑着一张脸,双手抱头,再听到温江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时蹲到了地上。
温江视线轻飘飘的从他身上划过,面无表情,这个舅舅确实帮过他,但丛家乐的事情,他一早就已经决定要为原主讨回公道。
陈氏当即方寸大乱,万念俱灰:“你,你,你们……”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她转过身,求救的看向丛成,然而却什么都得不到,她终于整个人往地上一坐,伏地大哭:“我的儿啊——娘救不了你了——我可怜的儿子啊——啊啊啊”
这场闹剧以里正的出面而结束,他神色严肃的让人架走了陈氏,又冷声对丛成说道:“你跟我过来。”再看温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后深深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温翠翠嗤笑地看着人都走光了才冲着温江道:“我答应你把我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你答应我的事呢?”
温江点头:“答应过你的事,我不会忘。”
温翠翠又看了谢征一眼,脸上飞过红云:“那我先回去了。”然后一扭腰,也走了。
“……怎么,小七,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谢征疑惑地挑眉。
温江一抬下巴:“很受欢迎嘛,谢大哥。”
谢征顿时失笑不已。
第二十六章
等到第二天里正在村里东头的麦场上宣布全村都可以参与墨玉子的制作之后,整个清溪村都沸腾了,大家早对于家的发达各种羡慕嫉妒恨了,昨天丛家乐的事情出来时,还有人觉得是温江太不近人情了,毕竟是自己亲人,再者说他现在已经好了,怎么还一直抓着人家把柄不放呢,而且丛家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结果今天听到这个消息,一想到墨玉子带来的利益,又听闻丛家乐犯事就是因为偷墨玉子的制作方子,想着险些就跟发财的机会错过了,就没人在同情丛家乐了,这种触犯全村人利益的家伙,就该狠狠整治一番。
家里有余力做墨玉子的都去里正那里做记录,没有能力的里正安慰说到时候可以专门负责往外运货,也能挣得一分,总之是不会落下任意一户的。
外面热热闹闹的讨论着,于家也召开了一个家庭小会议。
参与人:于建业,于同,温江,谢征,余怀生。
后两个,一个是因为温江拉着,一个是因为于同留下。
于建业头一次对温江冷了脸,任由对方如何撒娇讨好都不为所动,沉声道:“小七,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姨夫现在很生气。”
姨夫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不知为何,温江突然想到这句台词,忍不住乐了,于建业重重咳嗽一声,让温江注意态度。
“是是是,我错了,姨夫,小七不该瞒着姨夫。”
“还有我。”于同也闷闷道,当时他本来因为温江昏迷就觉得压力很大,现在一想到就因为自己晚了一步没能抓到凶手,一时间难以接受。
温江嘿嘿笑着抓住他胳膊摇晃:“哥,我知道错啦,当时我醒来之后事情太多就把这个忘记了,而且那会儿丛家乐早就跑了,我又没有证据,说出来,他也不会认啊。”
于建业一拍桌子:“他还敢跑?!还敢不认?!我打死他!”
“那温翠翠又是怎么回事?”倒是余怀生开口问道。
温江苦笑:“其实温翠翠并不仅仅是在窗外,她还进来看了我一眼,不过我当时意识不太清醒,就把这个细节给忘记了,直到前几天我听说丛家乐回来了,在仔细回忆这件事,才想起来。”
“温贵河的女儿,哼!”于建业冷着脸。
于同也很气愤温翠翠当时居然进了屋,却没有第一时间找人来救温江。又一次对自己的晚归而险些害地温江出事悔恨,余怀生在一旁看他皱着脸抑郁的样子,忍不住出声安慰。
温江悄悄打量谢征,他始终面色淡淡的在一旁听几个人的谈话,并没有说什么。这次丛家乐的事,实际上谢征是大功臣,因为温江是借助他的力量才引丛家乐上钩,谢征帮忙让人找到了丛家乐,利诱他去偷墨玉子,丛家乐果然动了心,但温江给他的是一份假方子,丛家乐不仅仅卖给了一个人,这个方子看上去并没有问题,在与邹大夫讨教之后,温江往里面多加了一份料,墨玉子制作出来与市场上的完全一样,即使吃了也不会吃坏肚子,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要运到远一些地方,真的墨玉子保存好了可以放置半个月而不坏,但这个的保质期却只有五天,所以其他人大量制作后还没运出去就全都坏了。这才把丛家乐抓走了。
谢征,温江自此算是真正了解对方的来历绝不一般。除此之外,温江也明白了谢征会出手助他的缘由,这意味着,谢征很快,就要离开了。
温江没由来的心头一阵慌乱。
温热的掌心落在他头顶:“想什么呢?事情都解决了,恩?”
“嗯,都解决了。”他笑笑,回道。
没关系,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他在这一刻,下了一个决定。
关于丛家乐,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温江还能帮原主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那些人不要去为难丛成和丛美秀,至于丛家乐,他再也不想跟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
清溪村的墨玉子很快成了一个规模,在里正的带领下,村民们建了一个作坊,温江跟邹老和余怀生搜遍古籍,改良了配方,让墨玉子的成品不仅更美观,味道也分为很多种,其中关键的配方自然还是掌握在他手里。
村民们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在里面,这之后大江南北吃到墨玉子,都会知道它的产出地,位于大靖朝西南方苍桐县的一个小村子——清溪村。
“温小七,你这手艺不去开食肆可惜了。”余怀生吃完一个糖油粑粑,舔着嘴唇叹道。
温江伏在石桌上,那里铺着一张大大的地图,是余怀生帮他弄来的大靖朝的疆域图,他从南往北的一点一点的描绘着,十分仔细。
余怀生半天听不到他回应,转头去看,有些好奇:“你在干吗?”
“看地图。”温江头也不抬的答着,顿了顿又道:“怀生,你知道华黎在哪里么?”
余怀生凑到他旁边,俯身看:“怎么,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里,不过,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那里极有可能是将来必须要去的地方。
余怀生突然想起什么似得道:“小七,我看你这几天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吗,说来给我听听。”
温江揉了揉眼睛,他这几日的确没有睡好,夜里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他在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原本他的想法是在这里发展美食行业,可现在盖了新房,生活也算富足,一时之间好像没有了做事的动力。再加上,心里惦记着谢征离开的事情,便有些烦躁不安,总觉得有好多事没有做,又似乎什么都不想干,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于建业和于同都问了他好几次怎么了,他只说没事,倒是谢征,照旧跟他温和说笑。
“有点,不知道往下该做些什么了。”
余怀生在他旁边坐下,看着好友撑着下巴发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在为谢大哥的事情烦恼吗?”
“喝!”温江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看向他。
余怀生翻了个白眼:“果然,我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嘛。”
“你,你不觉得震惊?难以接受?可怕?恶心——”
“停停停——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自己在那乱想起来。”余怀生没好气的道:“放心吧,我没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为什么?”他脑海中并没有这个时代对男风的看法。
余怀生眯了眯眼,似是回忆起一些事情:“之前,看到过一些,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温江也没有过多追问,心下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地方:“我确实有点为这个烦恼,就这几天吧,谢大哥应该就会离开了,我知道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也不可能把他留下,再说,这种事也不敢随便就讲出来的。”
余怀生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是啊,不说是对的,那你是在为到底要不要跟他讲而烦恼,还是为要不要跟着他一起走而烦恼呢?”
一阵见血!!!
温江耷拉着脑袋:“都有吧,一会儿我觉得干脆说出来算了,一会儿又想不如跟着他,一会儿我又觉得算了,就让他走吧,他若是以后还来这里,那么再说,要是他再也不来了,我就当,就当从来没见过他。”
余怀生斜睨他一眼:“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子,犹犹豫豫,自怨自艾地像个女娃。”
“拜托,这种事本来就很难抉择的好吗。”温江一脸怨念。
“其实我觉得很好解决啊,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找我谈茶叶的事情时跟我说过的话。”
温江歪了歪头,想了一下,眼睛一亮:“哈哈,怀生,你真的是我的知己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余怀生嗤鼻:“哼,这就叫做当局者迷,还不快来谢过本军师。”
“是,是,多谢怀生兄为我解惑,在下感激不尽。”温江起身冲他俯首抱拳。
余怀生笑起来:“感激不是嘴上说说的。”
温江也笑了:“我这就去做一桌子好菜来表达下我对你滔滔不绝的感激之情。”
“这才是,去吧!”
待温江往厨房走去,又在后面喊道:“做点辣的!”
“晓得啦!”温江解决一桩心事,脚步都轻快起来。
余怀生咂一口茶,眉心舒展开来,也不回头,哼了一声道:“你都听到啦。”
后面走出一个人影,高高壮壮的,一脸憨厚,正是这几日为弟弟担忧的于同,挠挠后脑:“那个,谢了,虽然我还是没听太明白你两说的啥,不过刚才我瞧着小七的样子,应该是蛮高兴的,所以,谢谢你。”
余怀生瞪他:“他是我好友,我自然也是担心他的,要你谢个什么劲儿!”
于同还是傻乎乎的笑。
“傻大个”余怀生也忍不住牵起唇角。
然而他们却没料到,还没等温江准备好,谢征却在一天突然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张薄薄的信笺。
第二十七章
刚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的温江没想到谢征会走的这么匆忙,而且这样迅速,他只觉得自己那一堆心理建设是白做了,谢征应该是半夜离开的,他带走了温江送他的早就包好的金银花和桂花茶,还有厨房里的墨玉子,然后只留下一句:等待事情办完,定当回来看望大家。信笺右下角,有一个圆形的黎字。
温江坐在于同特意给他编制地竹摇椅上,一边用脚尖轻点地面前后摇晃竹椅,一边举着那张薄地稍一用力就会撕破的信笺面无表情盯着。
余怀生双手捧着一杯茶,站在门槛上:“他这样,都一上午了吧?”
于同在他旁边犹犹豫豫的,既想上去询问,又不敢过去,听到余怀生的疑问,挠着后脑:“恩,一直没动过,小七很喜欢谢大哥,他突然走了,也没跟我们说一声,小七肯定是伤心了。”
喜欢是一定的,伤心也是必须的,但肯定跟你想的那种不一样。余怀生斜睨他一眼,撇了下嘴,他心里有种预感,外面坐着那个家伙应该只用了一刻钟来伤心,剩下的时间,大概在憋着什么坏呢!
温江的确只伤心了几分钟,他盯着那个信笺看只是在思索和做一个决定。
他原本就曾想过将来有机会了要走出清溪村和苍桐县,好好游历一下这个世界,现在钱有了,机会也来了,差的只是一个决心。
“小七,在想什么?”
温江抬起头,于建业在石登上坐下,他是个大老粗,于同现在被余怀生半强迫的引导下,性子比以前沉稳了不少,偶尔也会安静坐下来喝杯茶,虽然他仍然喝不出余怀生所谓的茶意,但却能够在一边默默地陪着余怀生一下午,余怀生看书,他则看余怀生。
自从小七身子好了以后,他和于同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很多人看来,他们简直像是天降横财一般,自己几乎什么做,就盖了新房,生活殷实起来,然而对他来说,家还是那个家,其实并没有任何变化。
他仍然会时不时就去山里打猎,种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回家之后早就做好了饭等他和于同回来一起吃饭,听他们几个小辈一起说说笑笑,这才是让他最满足的事情。
“没什么。”温江把手中的信笺往衣袖里一塞对于建业摇摇头:“姨夫你找我?”
于建业跟于同做了同样一个动作,挠了下后脑,一脸纠结为难的表情。
温江眨眨眼:“姨夫,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好了。”
“小七啊。”于建业慢吞吞的开口:“姨夫看你最近,似乎不太开心,有心事?”
他本着谈心的目的来,但他实在又不是个会谈心的人,一见到外甥摆出一脸茫然无知的模样那想了整半天的话就全都忘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倒是温江,关切的问他:“是我疏忽了,今天看姨夫眼下有些疲惫,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于建业却不能说便是为了你,讪讪一笑:“我一个大老粗,现在每天吃的香睡得好,哪里有什么为难的,而且,如今这村里,还有谁来为难我。”
于建业这话说的不假,清溪村的人乘了温江的情,现下都忙着挣银子去了,哪里还有人顾得上来为难掌握他们经济命脉之人,况且有丛家乐做例子,连亲娘舅的面子都不顾了,还有谁敢在他面前充长辈的,温家老宅的人倒是来闹过,但村里人如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温江如何如何,与他们何干,闹过几次,后来被温氏族长把温老二叫过去好一通骂,大意是温福这一支,第二代就算了,第三代还要看小七的,莫说温福家了,便是温氏,虽然有些看不起温江商贾末流,看村里人的态度,暂时也不想跟温江闹得没了脸面。
“那,可是姨夫有何话想要问小七的?”温江也不想再为难自家老实巴交的姨夫,便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去。
于建业果然立刻接下话来道:“正是,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看小七你似乎不太舒心的样子,成日里蔫蔫的,就,姨夫就这么随口一问,你,可是为了你谢大哥突然离开的事?”他偷偷瞄自家外甥,见他一听到谢大哥三字眸光便闪了闪,心下一动,便知自己问着了。
也不知是为何,自家小七就与这个被他救下来的谢征十分要好,许是有缘,有时见他们坐在院中聊天,一问一答,小七笑的眼都眯起来,他还从没见过他那般开心愉悦的样子。总觉得在谢征面前,小七才是他自己本来该有的模样,但究竟这个本来该有是怎么个该有法,他却说不出个一二。
反正他知道,小七那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由此他心里也觉得安心下来,他总怕小七少年老成,存着心事不肯说。
所以谢征突然留下一封信笺,说走人就走了,小七立刻就沉郁了两日,他看在眼里,便着急起来,原想要于同去问问,没成想那个混小子却说小七自己心里明白着呢,他明白什么,于建业气地在儿子后脑捶了一下,当他不知道?这话分明是怀生那孩子说的,他却捡了来糊弄他老子,当真是可气。
温江怔了一怔,他姨夫这人,像人说张飞一般,粗中有细,尤其是家里人的事,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明白着呢。
点头:“有点,不高兴。”
于建业便笑了:“我就说是因为他,邹老偏说不是,还哄我说让你多做几样吃食,没准心就回来了,明明是他老人家嘴馋了。”
温江也笑:“这几日心思不定,连累亲朋为我担忧,是小七的不是。”
“这话怎么说,能怪你?你还小呢,你把小谢当做兄长一般,自然是心里看重他,如今他走连跟你当面说一声都没有,别说你了,姨夫我这心里,也是有些不顺,等以后见了他,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才是!”于建业故意板着脸说道。
温江捂嘴乐:“姨夫说的是,等以后我们一起收拾他!”
于建业哈哈大笑,笑了几下,院子里便渐渐安静下来,温江低头用食指按住落叶一角,在石桌面上划过来划过去。“小七,你是不是,也想出去?”
暮霭杳杳,山色沉沉。
温江的指尖停在桌角:“我想,姨夫,我想出去,去看看这清溪村外的地方,去看看,苍桐县外的地方,还有更远的,省府,京都,大靖辽阔的山水,我都想去瞧一瞧。”更想去华黎。
“我知道,是了,我其实是知道的。”于建业摩挲着外甥柔软的发梢笑起来,那声音里,有包容,有溺爱,有叹息,孩子大了,总是想要走得远一些,何况,他自打小七病好,看往日种种,早已觉得小七心里那地,大得很,大的,不是一个小小清溪村,一个小小苍桐县能装得下的,他的心里,装着千山万水,他不走,是因为他和于同还在这里,他不走,是还没有下定决心,如今,于建业便来帮他下这个决定。
“你去吧,走的远一些,把你姨夫没看过的,替我去看了。”
温江猛地抬头:“姨夫,你和于同哥,可以跟我一起走。”
于建业摇摇头:“我们也会走的,但不是跟你,小七,你想去看的,必定与我们不一样,我跟你大哥,看着你的生意,我们去省府,去京都,也是要去的,但我不想走的太远,这里才是我要呆的地方,你哥,也是一样的。”
温江微微蹙了眉,于建业望着远处的山,就那么看着,温江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但他的心却是定了。
“姨夫,我也不会走太远的,我的家在这里,你和哥也在这里,我以后,总是要回来的。”温江坚定的说道。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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