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倒是想问问,汝是何人!
鬼少年怒斥一声,握住扶手一撑,整个身体漂浮于半空,衣袖在阴风中猎猎作响。
他垂着手,无数条红色细线在空中蠕动着,像刚从体内抽出的血管。
他四下巡视,那女子却像凭空蒸发了一般。
虽隐匿了身形,但那股阴邪的气息仍然在附近。
幽绿的阴气从脚底升起,像一团云一样环绕着鬼少年的身躯。
空气中的檀香味愈发浓重,在这股味道之下,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手臂粗细的蜈蚣从鬼少年的袖中爬出,落在地上。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青烟腾起,巨大的蜈蚣盘踞在旋转木马的中轴上,密密麻麻的脚在金属上剐蹭出刺耳的声响。
中轴上环绕着几面裱着金框的镜子,倒映着蜈蚣的影像,让它的身躯看起来更加庞大。
每次看到这条蜈蚣,季思危都感觉在看某种科幻电影,比如《狂暴巨兽》之类的。
蜈蚣出现后,小木偶浑身冒出一股火焰色的雾气,眼神变得戒备。
鬼少年对季思危有过敌意,小木偶没有完全放下防备。
鬼少年隔着符纸瞟了一眼小木偶,视线落在旋转木马的镜子上。他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蜈蚣弓起身体,巨大的腭牙高高举起。
出来。
鬼少年声音几乎结着冰。
季思危被旋转木马带着转圈,和鬼少年拉开了距离,他扬声问:纳兰兄,怎么了?
虽然季思危没有看到鬼少年经历了什么,但根据他的反应就能推测出个大概。
鬼少年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一句:吾、吾被人轻薄了!
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季思危忍俊不禁。
鬼少年的这个回答,证明女主人公确实出现在了那匹粉蓝色旋转木马上,这也坐实了季思危的猜测。
八尾猫悠悠地吐槽了句:纳兰兄,艳福不浅啊。
鬼少年恼羞成怒:闭嘴!
这时,旋转木马中轴的镜子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谁要轻薄你了?你说清楚!
泛黄的镜片上出现一个曼妙的身影,女生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红色小洋装,脸上带妆,剃得弯弯的眉毛被描了一遍,烫成大波浪的头发扎成双马尾,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她在镜子里面,面上带着几分懊恼与怒意。
砰!!
女生出现以后,蜈蚣马上举起腭牙,击碎那面镜子。
破裂的镜子里,女生的面容逐渐扭曲。
鲜红的血液从镜片的缝隙里流淌出来,溅到蜈蚣的壳上面,瞬间灼烧出一个个大洞。
回来。
鬼少年手指微勾,巨型蜈蚣马上爬行到他身边,弓起身体,脑袋蹭了蹭他的脚尖。
鬼少年伸出手掌,蜈蚣缩成拇指大小,爬入掌心。
地上的血液越来越多,汇聚成一滩血泊,不停地冒着泡泡。
在某一瞬间,这滩鲜血无视万有引力,不住地往上涌动,渐渐变成一个约摸一米六高的人形轮廓。
血液如玫瑰花徐徐绽开,变成鲜艳繁复的红裙摆,鲜血褪去,显露出青白的皮肤。
女主人公终于出现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鬼少年和她见面,是既眼红又有些意味不明的羞愤。
锋利的银针从红色丝线中翻动,银光一闪,直取女主人公的脖子。
她脸色不变,抬手一挥,一滴血珠从指尖沁出,抵挡住银针。
灼伤蜈蚣的血液,却没能伤银针一分。
让开,我要找的不是你。
女主人公眉头蹙起,眼神不善地盯着鬼少年。
虽然心里不爽,但她并未想与鬼少年硬碰硬。
鬼少年分寸不让:汝找何人?
自然是找我喜欢的人。
女主人公眉头皱得更紧,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你能不能别说文言文,我语文成绩不好,一听就脑壳疼。
鬼少年听到她的回答,又挥出一根银针,冷声道:有喜欢的人还非礼他人,不知廉耻。
一团血液从掌心冒出,团团裹住银针,女主人公轻声笑了起来:就那么轻轻地抱一下就不知廉耻了?弟弟,大清早就亡了你知不知道?
鬼少年气结:你!
女主人公弹出数颗血珠:好狗不挡道,让开。
乌黑的鲜血带着阵阵阴邪之气正面扑向他,鬼少年侧身躲开,同时一挥长袖。
幽绿阴气大盛,两根银针从袖中飞出,射向她的眉心。
什么破针,居然溶不掉!
女主人公还在分心控制着鬼少年的银针,来不及躲开,被迫徒手接针。
银针钉入她的掌心,卡在白骨上,疯狂吸食着她身上的阴气。
皮肉化作黑气,手掌瞬间变成白骨,手上传来灼痛感,女主人公身上隐隐出现一些狰狞的伤痕。
我不能用那副鬼样子见他!
女主人公大喊一声,蹲下身子,咬牙拔出卡进骨头里的银针,甩了回去。
失去控制的两枚银针径直钉入旋转木马的中轴上,刹那间所有玻璃碎裂,整个旋转木马狠狠一震,中轴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旋转木马却仍旧越转越快。
鬼少年轻松接住被抛回的银针,没有再出手。
女主人公站了起来,白骨化的手掌正在慢慢修复。
两鬼默默对峙。
季思危被旋转木马驮着转了一圈,再次回到鬼少年附近。
一手抱着八尾猫,兜里揣着小木偶,季思危单手撑在马背上,干脆利落地跳了下来,闲庭信步一般走到鬼少年身边。
他连走路都十分优雅,不像一些个子高的人习惯佝着背。
见到季思危后,女主人公一直皱着的眉头松开,灰色的眼睛痴迷而温柔地盯着他的脸,好像在辨认他一样。
你来了。
我一直在等你。
她把白骨化的手章藏于身后,唇角带着笑意,轻轻地慢慢地走向他。
如果不知道事情始末,不知道她身上背着几条人命,单看着她这个眼神,季思危还真的会以为她深爱着自己。
鬼少年冷笑一声,伸手拦住了她。
女主人公不悦道:你干嘛?
眼中哪里还有半分柔情,眼波恨不得化成一把把刀子,把阻拦她的鬼少年给凌迟了。
她对季思危可不是这种态度,简直是大型双标现场。
鬼少年说:我答应过保护他,你别靠近他。
季思危满意地露出微笑,心里很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