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俨跟徐君蕊走了进来。房门关上，外面的声音被阻隔。

徐君蕊指着桌上黎思明的遗像，声音虽轻但很坚定：跪下。

黎俨看了一眼照片上黎思明严正的脸庞，还有眼中又重新盈满泪水的徐君蕊，伫立在原地未动。

我为什么要跪？我没有做错什么。

徐君蕊眉目间都是不可置信，眼泪顺着两颊流下来，嘴唇微颤道：你你真要死不悔改？

黎俨按捺住想要替她拭去泪珠的手，直言道：为什么要为了你们所谓的脸面，而忽略我自己的感受。

徐君蕊开口就是控制不住的低泣：你就不能为妈妈考虑，为徐家、为公司考虑考虑吗？

黎俨，妈妈从小就教你，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尤其是我们这种地位的人，更要随时准备为家族牺牲

黎俨打断对方：所以你嫁给我爸是为了徐家而自我牺牲？

徐君蕊似乎被戳中了心事，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见她这副表情，黎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总是用自私和不尊重你们来攻击我，逼人放弃自我、向徐家去无私奉献，只为了换取你们的认可。最后让人失去自尊和独立的人格，以此换取不自私的虚假光环。

我不会像你一样的。如果逼我娶妻生子都只是为了你们，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黎俨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想走出房间。

身后的徐君蕊剧烈的抽泣一声，悲切道：你连命都是我给的！

她看着黎俨的背影，泪水争先恐后的滑出眼眶，眼神里都是无声的恳求，仿佛黎俨只要走出这个房间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黎俨微微侧脸，轻声说：我是被迫接受生命的，如果可以我也想还给你。

出生在谁的家庭我不能选择，可是选择喜欢谁爱谁是我的权利，你们谁都无权干涉。

徐君蕊没想到黎俨会这么说，呆愣的立在那，瘦削的身形有些站不稳，像秋风中挂在枝头的萧瑟枯叶。

她追着黎俨出了房间，大厅里两父子还在低低地议论着什么，黎俨径直走了过去，对身后众人的吵闹声仿若未闻。

徐君复大步上前叫他：小俨，先别走！一家人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回来给外公道个歉，别让我们为你伤心。

黎俨瞟了一眼对方拉住自己的手，毫不客气的拂去。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眼中尽是凉薄。

他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低道：为了让舅舅多高兴一阵我还是走吧。珍惜这段日子，再过几天，您就该哭了。

徐君复表情古怪的看他，黎俨勾起唇，嘴角浮起一丝冷意。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毫无留恋的走出徐家，将众人留在身后。

不知道徐远桥是不是被气昏了头，居然没有让人拦住黎俨，任由他出了小区。

现下心绪有些纷杂，黎俨并没有回去找霍止翊，给对方发消息报了个平安，转而去了大院。

神思不属的从徐家出来，走了半个多钟头黎俨才想起来叫车，不然光靠他一双腿两个小时也走不到目的地。

徐君蕊到底是他母亲，黎思明去世后也没有改嫁，专心抚养自己，黎俨对徐家唯一的心软也是因为她。

他父亲死后黎俨在心里发过誓，要代替黎思明保护徐君蕊。

所以，为了不让徐氏衰落，上辈子加这辈子他已经牺牲了很多。

但这次触及到底线，他真的不会再对徐家让步了。

外面簌簌的下了一场雨，雨点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硕大的水花。

出租车进不来院子，从门口到黎家这段距离足够黎俨全身湿透。

手机在兜里震了震，霍止翊回了消息明天我去接你。

黎俨心头一暖，对方想来应该知道他现在情绪不佳，但却没有追问他发生了什么，这种理解让他舒了一口气。

黎俨身上的戾气都在路上消磨尽了，现在倒是比刚从徐家出来的时候轻松了些。

但自己刚把跟徐家的联系亲手斩断，各中缘由他还是想跟黎向南说清楚，以防徐远桥找上门来。

顺便跟黎向南交代清楚，弄明白对方的意见。

黎老爷子没想到这么晚黎俨还会过来，听到保姆的声音抱着猫下楼在门口迎他。

明明在路上黎俨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做好了自己孤军奋战的准备，但在看到老人在玄关处模糊佝偻的身影时，他眼眶还是不可避免的泛了酸。

一颗心瞬间被砸的稀软。

爷爷。黎俨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一绺绺湿发末端的雨水滴落在睫毛上，随着眨眼被抖落在地，看起来有些狼狈。

黎向南怀里的黎小坎伸出爪子，试图去够他身上落下的水珠。

黎向南把猫放下，皱眉道：怎么这样就回来了？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让人去接你。

接过保姆拿来的毛巾给黎俨擦脸。

黎俨不避不闪任由对方动作，看着脚下正朝他翻肚皮的肥猫轻声说：爷爷，我真的、真的很喜欢霍止翊。

黎向南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淡淡道：我知道了。

黎俨判断不出黎向南现在在想什么，对方表现过于平静。

黎向南让保姆回房间后对黎俨说：先上楼洗个澡换衣服，等会儿来我书房。

半个小时后，黎俨收拾好自己，敲了敲书房的门。

黎向南正站在落地窗前，黎俨走了进去。

对方转回身，面色沉稳：你都想好了？不后悔？

黎俨笑笑：不跟他在一起我才会后悔。

黎向南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霍止翊是个好孩子，我从小看他长大，彼此都知根知底。

可是妈妈不同意。

黎俨把今晚的事告诉黎向南。

黎向南叹了口气：君蕊啊，她太犟了，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看得透。

黎俨摆弄着书桌上的军用水壶，默然无话。

不过，黎向南斟酌着开口，要是你爸爸还活着，他应该会支持你的。

黎俨耸了耸肩，难得再黎向南面前有了一丝孩子气：就算他们都不同意我也不怕，我就想叛逆这一次。

黎向南笑着，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偶尔叛逆一次也不是坏事，我们小俨已经够懂事了。一晃二十多年，我都忘记你上一次跟家里人闹脾气是什么时候了，也忘了你发自内心的笑是什么时候了。

我跟霍止翊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真心实意的开心。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黎俨面容忽然变得柔和了。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见到他就会变得温柔。

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冷淡的人，重生前他没有什么特别挚爱的东西，没有什么一定要得到的人，除了想要超越霍止翊之外也没有非做不可的事。

心意相通并相爱的人，是很难遇到的，百年孤寂才是常态。

他的生命里除了事业，几乎没有什么浓墨重彩、可以让他回想起来都会眉眼带笑的事。

但现在不同了。

他第一次知道活着的珍贵是因为霍止翊，第一次觉得人生圆满是因为霍止翊，第一次对除了事业以外的东西有了执念。

黎小坎悄悄挤进书房，过于肥硕的身躯跳上书桌，祖孙俩有一搭无一搭的撸着猫。

您不知道。黎俨卸下伪装出的强大，露出不为人知脆弱的一面：我一直过得很累，为了我妈，为了公司

如果不是霍止翊在前面让我想要超过他，我可能都走不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