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并不是按照剧情顺序来拍戏的。顾凌的第一场戏是和女主的对手戏,这场戏剧情是裴钧回京不久,昭颜公主和宋珩一起去探望他,只不过宋珩没说几句话,就找借口离开了,剩下的情节全是裴钧和昭颜的对话。所以这也是祁一的第一场戏,虽然台词不多。
剧组的布景十分素雅,裴钧的宅子都是在室内专门搭建的实地背景,道具也很考究,就连案上的茶都是正儿八经地用小炉在煮,水果点心也是新鲜的。由于八月份天气还挺热,剧组还十分阔气地往室内拉了好多台空调,生生将盛夏吹成了秋凉。
顾凌盘腿坐在木案旁的蒲团上,边喝剧组泡好当道具的茶,边看这场戏的台词。由于他现在演的是一个伤还没有痊愈的病号,皮肤化得苍白了一些,唇色也很淡,墨发半披半束,有些慵懒地垂在后头,衣服颜色是淡淡的蓝,肩上披了一个御寒用的玄色披衣,看上去与往常不同,有种虚弱的俊美感。
陆施雨在旁边由造型师帮着补妆,祁一坐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背这场和下一场的台词。摄影组正在准备和调试设备的时候,导演看了眼顾凌和陆施雨,开口问:你们这男女主互相熟悉么,不需要提前酝酿感情吧?
虽然剧本的爱情线比较隐晦,男女主其实没有什么非常亲密的互动,但有些情节温情暧昧的氛围还是比较明显的。
陆施雨笑了笑:不需要,我和顾老师可熟悉了。
顾凌抬起视线稍微看了眼,没有吭声。
一边的副导演突然八卦,打趣道:顾老师这么帅,可招女孩子喜欢了,你可别不小心迷恋上他。
陆施雨的妆补完,拿着台本跪坐到顾凌对面的蒲团上,笑吟吟道:要是真迷恋上也不是我的错呀,都是顾老师不该,谁叫他太有魅力了嘛。
说罢她用手指点了点顾凌的剧本,开玩笑地问他:你说对不对。
顾凌放下剧本,微微皱眉:谁陪你闹。
陆施雨耸了耸肩,语气无可奈何:你看,大帅哥看不上我呢,我以前在别的剧组告白都被拒绝了呢,我是没机会啦。
她用手背拖着下巴,偏头瞟了眼不远处明显有些坐立不安的祁一,弯了弯眼:你们谁要是有这个心思,机会在眼前,可别浪费了。
顾凌没听出她对别人的话里有话,只当她在揶揄自己,叹了口气:差不多行了。
旁边的人继续笑着调侃了几句,不久后,就正式开拍了。
这段是文戏,主要是谈论裴钧受伤的事,和当今朝局的一些变化,角色感情上没有太大波澜,有的话也十分细微。导演对细节方面抠得比较严,比如端茶的手势、坐姿之类的,所以前后卡了几次。
最后一遍时,祁一念完台词按照剧本离开,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往顾凌的方向看了一眼,顾凌也恰好抬头,与他对视了。
时间仿佛滞了那么一秒,这短暂的一秒内,彼此的眼神仿佛在互相牵扯,些许游离在剧本之外的情感呼之欲出。
祁一迅速垂了垂眼睑,调整感情,如同宋珩一般克己复礼,行礼离开了。
导演没有喊卡,这一节结束了。后面是男女主的对话,祁一回到休息区看台本。
很多时候,人开窍只要一个瞬间,你不知道是确切的何时、具体的何地,就如同你不知道云什么时候飘到头顶,但是这个瞬间到来时,你能分外清晰的感觉到,哦,我明白了,我懂得了,我抬起头,就看到了云。
莫名其妙,而又理所当然的,祁一在这个瞬间,突然明白了宋珩。
祁一之前看剧本的时候,总觉得宋珩这个角色很矛盾,和别人谈论时,他明白是非曲直,会表达一些远见,而行为上,却又表现得相当平庸。感情上也少起波澜,哪怕是被人特意敌对,也激不起他的憎恨之心,亲人好友离世,也不会哭天抢地。整个剧情都无法体现出他有什么鲜明的个性。
因为他一直在克制。
任何不知名的理由,让宋珩克制感情,压抑欲望,隐忍了一生。
可能是因为厌倦斗争,又或许是为了人生的理念。一个王朝已经有了一位锋芒毕露的太子,不需要另一位才华横溢的皇子。然而,一个平庸寡淡,却明辨是非的皇子,却可以当做臣子安排在王朝的任何一个地方,成为最为合适的基石。
甚至,可能是为了追随某个人的背影。
裴钧对宋珩来说,意味着什么人,将军?朋友?宋珩在剧本里陪裴钧看了那么多次月亮,喝了那么多次酒,他们看得真的是同一尊月吗?
还是宋珩一直在看着裴钧?
最终,为什么又是宋珩来接领裴钧的军?
宋珩,你在压抑的究竟是什么情感,后来在边塞,风吹过山岗时,你会不会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将军,这时你又是怎样的心情。难道对你而言,能够想起他,便已经算是幸福了?
祁一想到这时,突然意识到,他并非理解了宋珩,只是情不自禁将自己的感情带进了宋珩,将顾凌投影到了裴钧身上,然后感同身受了。他只是理解自己。
但是,真的能将自己的感情投射到角色上吗,会不会把这个角色演歪?
祁一缓缓陷入困惑
*
顾凌与陆施雨将这段戏演完后,顾凌将杯中剩下的茶不浪费地喝完,陆施雨撑着头看他:你现在演戏的状态,跟几年前的那次可真不一样。
几年前?顾凌放下杯子,我那时候是怎样的,我忘了。
你居然能忘,真是想不到。陆施雨眼神放空,好像陷入了回忆,你那时候的状态还真不好描述,就像一个斗士似的,哪像你现在悠悠闲闲。
斗士?顾凌似乎觉得不可思议,笑了笑,你确定你没记错人么。
陆施雨望了他片刻,偏过头,叹气似的轻笑一声:你那时演个戏就像燃烧生命似的投入,可不是斗士,差点没把我也燃着了。
顾凌沉默片刻,不咸不淡:你再多说几句,就能写出一首诗了。
放心。陆施雨起身,冲他眨了眨眼,要是有一天我会写诗,肯定不是为了你。
顾凌皮笑肉不笑,耸了耸肩:那会是哪个倒霉蛋呢?
陆施雨白了他一眼,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离开了。
啊啊,祁一我今天好倒霉。休息时间,周行云往祁一旁边一坐,开始逼逼叨叨。
我知道,听说你在更衣室平地摔了。祁一头也不抬,挪远了点,别传染给我。
周行云愤怒:你这人怎么回事?
那这样吧。祁一想了想,向助理招招手,助理拿来一个包,祁一从包里拿出一袋面包,递到周行云面前,你抽签,抽一个,说不准可以转运。
周行云半信半疑,拿出一个面包看清牌子:安默尔这家是给了你推广费还是怎么的。
祁一将剩余的放回去,指了指周行云手上的面包:你看看里面的签,很有趣的。
周行云打开包装袋,拿出里面的签前后看了看:诗歌签?还有这种签呢,什么玩意儿
祁一凑过去看:上面写了什么?
周行云: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祁一听后思考半秒,拿着剧本起身:我还是离你远一点吧。
周行云伸出手:别跑,你跑不了,等会儿我们演一场戏。
祁一缓缓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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