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烧根本没应付过这类人,被堵得说不出话,哼哼几句过去了。
休息过后,江浪霆在昏暗的山路中指了一条道,说这条路能上龙泉山,不过先说好了,时速不能超过多少多少,要听指挥,不然下次不带你玩儿。
一听不带你玩儿这句,夏烧还挺乐。
夏烧小时候父母就离了婚,从小特别听话。
由于他妈妈是贺情的小姨,算妈妈那边的亲戚,所以见着的时间不算太多,平时逢年过节夏烧被爸爸牵着串夏姓的门儿,家里比自己年纪大的也多,他总傻乎乎地被哥哥姐姐牵着鼻子走,又白又长得像个小天使,偶尔被欺负惨了才知道哭。
有人愿意把你带着玩儿,其实是很幸福的事情。
这条上山的路足够开阔,夏烧上回来这儿还是因为开着911来看江浪霆玩摩托。
没曾想,自己一个多月后能和江浪霆一起上一回山。
夜里山上风大,骑行服把人捂得足够严实,头盔也挡风。夏烧趴伏在小薄荷上,看眼前风景变幻,风声隔了头盔,在耳畔吹得比早晨起床去上班的闹铃还响。
双脚稳稳地夹紧车身,夏烧逐渐在模仿江浪霆骑车姿势的过程中掌握了如何避免翻车的妙招。
虽说这天底下大路朝天,不能说谁看不起谁,但现实中,大部分有车一族还真看不起骑摩托的。夏烧自从接触了摩托车,发现这油门怎么拧,弯道路线怎么挑,都是学问。
要论技术,撇开赛事级别,要骑好车比开好车困难多了。
上山,远处的道路偶尔有鸟掠过。
树林与黑夜共舞,所有感官沉浸在极速带来的风里。夏烧看了看仪表盘,看时速其实并不算快,放心一点儿,打了转向灯示意先停下。
下了车,夏烧掀开盖子从储物箱里拿一瓶矿泉水出来拧开,把拧开的递给了江浪霆。
谢了。江浪霆仰头喝一口。
唉,你说,夏烧闲聊道,要骑好车有什么要领吗?
自律,你一定要自律。
顿了顿,江浪霆深吸气,过弯、加速带来的快感我都明白,但是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摩托车带给我的是自由,但得先有这条命,才有资格去谈自由。
等喉咙里的可乐糖化完了,江浪霆才继续说:是你去驾驭它,不是它驾驭你。
自律
将词语咬在舌尖,夏烧反复琢磨这两个字。
他想了想,继续抛出问题:你对速度很向往,自律非常难。喜欢摩托很多年了吗?
江浪霆看他探究又闪躲的眼神,坦然一笑:我小时候和我弟玩儿ps2,我挑《暴力摩托》他挑《红色警戒》。我弟玩那个是兵工厂,可以开飞机,但我玩的那游戏挺暴力,要把其他玩家从摩托车上拳打脚踢地弄下来。但它这么暴力,还要在游戏道路上躲避车辆和行人,摔倒了还得跑去捡摩托车。那会儿我就挺上瘾的。
开窍挺早啊。夏烧感叹。
点头,江浪霆说:2003年的时候,全国禁摩。后来在我十多岁的年纪里,我摸车都是偷偷的摸。
夏烧追问:后来怎么开始骑了?
机缘巧合。我赚了自己第一桶金,就从朋友那儿收了一台雅马哈R1。
那台车呢?
报废了。
谁报废的?
江浪霆沉思片刻,哼笑,说出来也不是那么个意思:修理厂。
也许是察觉到他故意回避的情绪,夏烧也不再问东问西了。正喝了口水要继续往前骑,夏烧却听见江浪霆突然问他:那你呢?
嗯?
夏烧一条长腿跨在小薄荷上,蓦然一回头。
你为什么骑车?江浪霆问。
这一个问题,让夏烧想到往泳池里跳水的感觉。
泳池深而狭小,浪花一打便失聪了,震得一瞬间内什么也想不起来,水如刀似的切割喉咙,争先恐后地将他吞没。江浪霆问得太简单,而答案又是那么容易将他血淋淋地剖白。
实在是难说出口。
因为想要靠近你。
因为想要去体验一些自己从未体验过的、去寻找自己所缺失的、想要去闯一闯,想无所畏惧。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正是因为互补,才显得那么相惜。
夏烧正犹豫答案之时,不远处盘山公路的拐弯处亮起光芒,传来阵阵摩托车轰鸣声,还不止一辆。
等摩托车近了,夏烧才看清楚是摩托车队。
骑在最前面的那位他非常眼熟,就凭这个,夏烧辨认出这就是上次他来龙泉山看赛摩时的那群人,应该就是经常和江浪霆在一起跑山的。
江浪霆第一反应不是先去打招呼,而是先把自己的面罩取下来翻个面,挂上夏烧的半边脸。
他的动作甚至有点儿慌乱。
因为隔得太近,动作又太突然,夏烧僵立着不敢动。耳朵那里第一下没扣上,江浪霆凑近了些,翻腕给他扣第二下。第二下距离就近了,江浪霆偏着头的,鼻尖快要碰到夏烧的侧脸。
不止女人,男人的睫毛也要命。
稍微近个一星半点,就如羽毛扑上面孔,毛茸茸的,似有远方的飞鸟降落了。
匆匆挂完面罩,夏烧也懂了江浪霆的意思,把面罩整理好,再将被风吹成大背头的碎发拔弄下来遮住额头。
江浪霆轻轻推了他一下,站远一点。
想起第一晚在龙泉山时,江浪霆也和自己保持了距离,保险起见,夏烧非常配合:好。
摩托车队下来两三个人,见了江浪霆都小跑过来。
领头的那位赤膊上阵,胸前坠至肚脐的挂坠闪闪发亮,似乎是个没穿骑行服还玩儿命的主。他第一个来到江浪霆身边,和江浪霆一碰拳,嗓门儿大过龙泉山呼啸进穴的风:江二!
嗯,江浪霆微笑,孟哥你今天领队啊。
被喊孟哥的人大笑,你不在只能我领队了。
这是?孟哥眯眼,顺着山上微弱的光亮打量夏烧仅能略窥一二的外貌。
江浪霆朝身侧稍稍一挡,我朋友。
这铃木不错!动力弱,但是刹车站得住脚跟,高速路上不会飘。唯一的问题就是价格偏贵了,孟哥绕小薄荷一圈,拍拍车背,之前有新手问车,江二也推的这个。
夏烧听懵了,抬头出声:什么也
伸出手,江浪霆把夏烧牵过来,小声道:孟前泽,我们民间游击队队长。
牵我了。
虽然没牵到手夏烧低头看自己被江浪霆牵住的袖口。对方动作小心翼翼,捧着护着的,像在领过去什么宝贝。
夏烧很少私底下和这么多人不因为工作待在一块儿,见大家的目光都往自己这儿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好几个人把摩托车大灯关掉了,大家伙儿的面容变得不清晰起来,模糊在黑夜里。
有个女人跨坐在阿普利亚上,坐着坐着把腿岔开了,单腿搭上摩托车背,像是把车当作沙滩躺椅,手腕翻转,把乌黑的长发绑了个高马尾。她穿了条长裤,上半身是皮衣,头盔贴了不少水钻,歪歪斜斜地挂在车后视镜上。
她点着一根烟,坐在旁边抽,把烟雾吐向四周,回头遥遥望一眼。
他好像我关注的一个网红。她说。
想小弟弟想疯了你!另外个男人笑她。
一时,夏烧进退失据,抓着面罩把脸着得更严实,朝江浪霆身边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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