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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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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山之前,我又给我爸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我要上山了,这两天电话会没信号。我爸一本正经地问我:“你刷了我多少钱?”我扯着嗓子喊:“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了。喂,喂,喂。”喂着喂着,我就挂了。刚挂,严维邦打来了电话,找徐恩。严维邦劈头盖脸:“你们俩是想把孩子生出来再回来吗?”我心想:那我们俩这辈子也不用回去了。严维邦第二句:“让徐恩接电话。”我说:“你打他手机。”“他不接。”“喂,喂,喂,小佛,我这儿信号不足,喂。”我又挂了。这几声喂,喂的我嗓子都冒烟了。我往山上开,边开边想:徐恩,你也要给我好好的。

我不知道徐恩有没有回芝加哥,地球够大,美国够大,芝加哥也够大,想躲,并不难。看看我,这不就躲进山里了吗?

我直奔了宿营地,租了个位置,又直奔了那位置,开始扎帐篷。我把帐篷从车里提拉出来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不管是绿的树还是白的雪,都像是红的。但等我把帐篷扎结实时,什么都是黑的了。这还是因为旁边位置的夫妇助了我一臂之力,要不,我只能整夜身上裹着睡袋,睡袋外裹着帐篷了。夫妇问我是第一次宿营吗?我说是。夫妇又问我是自己来的吗?我说是。夫妇夸我好胆识,但通过他们的表情,我知道他们是觉得我好不自量力。夫妇说,有事就喊他们。我听了这话,直哽咽。后来,等他们在我旁边烤肉烤菜烤土豆时,哽咽的就变成我的胃了。

夫妇请我一起吃,但我谢绝了。因为他们正在烤洋葱,而我不想掉眼泪。我裹了外套,举着手电筒离开了宿营地。我把红橙橙留在了帐篷里,让她看家。隔着帐篷看她,还真是狗模狗样的,八成能唬住个把胆小心粗的不法分子。

我用脖子和下巴夹着手电筒,两手端着地图,一步一琢磨。哪哪都没人,地上的鼠类倒是猖獗。这鼠类并不是人人喊打的那种,它们都又小又喜人,我管它们叫花栗鼠。关于鼠类,我知道的并不多,老鼠,松鼠,花栗鼠,米老鼠,没了。

水声不绝于耳,有溪流也有瀑布,但着实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树都长疯了,遮了个不见天日。我不在乎,反正现在天上也没日。我终于停下了,因为我终于见着个瀑布。虽然它小得就像个淋浴的莲蓬头,那它也是瀑布。我坐在它边上,就像个等着洗澡的姑娘。坐累了,我洗了洗脚,往回走了。

还是哪哪都没人,花栗鼠还是猖獗。

回到宿营地的时候,旁边的夫妇已经睡下了。食物都锁进了铁柜子,免得香喷喷的,把熊招来。听说有熊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是把食物放帐篷里,我进铁柜子。后来想想,觉得丢不起那人,现不起那眼。我在去厕所的路上,吃了两块饼干。我之所以边走边吃,是为了不把饼干渣掉在我的领域。身为一个瘦小的亚洲女性,我有权把熊引到高大的美国人的地盘上去。我在厕所里对着水龙头刷了刷牙,抹了抹脸后,就蹿回了帐篷。红橙橙被冻得冷冰冰的,我抱着她一起钻进了睡袋。我还没来得及幻想熊的爪子和口腔,就睡着了。

我的不眠始于西雅图,终于雷尼尔山。

朦朦胧胧中听见鸟叫,一睁眼,满眼生机盎然的绿。当然,这绿并不是树的绿,而是我帐篷的绿。我拍了拍红橙橙的头,便钻出了睡袋,钻出了帐篷。我一边伸懒腰,一边皱着鼻子闻着隔壁的食物香,一回头,看见了红橙橙,她皱着鼻子,跟我一个模样。

我从我的塞金砖箱子的箱子底儿里折腾出一块金砖,不,折腾出一本书。那时候,徐恩对我说:“带了你也不会看。”今天,我倒真要看看。首先,我看见的是封面上的一个坑儿,根据坑儿的形状和我箱子里的布局,我确定那是我的高跟鞋鞋跟造成的。这坑儿不偏不斜,就在作者的右眼上。我乐了乐,把书放回了箱子,又把高跟鞋鞋跟对准了作者的左眼,合上了箱子。我对红橙橙说:“我们都进山了,还看什么书啊?走,咱玩去。”红橙橙还皱着鼻子,像是在说:“玩?我玩不动啊,我还是看家吧。”于是我自己出发了。

白日的雷尼尔山像一片净土,光打在雪上,白净得耀眼。我的心里也是一片净土。我光脚穿着双细带子的橡胶底儿凉鞋,懒洋洋地在小溪边上玩儿。溪边的野花都泛滥了,开得跟打翻了颜料瓶似的。我躺在花丛里,头发上,湿了的手上,脚上,沾满了花瓣。我闭着眼睛,还是觉得眼前又是蔚蓝又是金黄,于是我把手遮在了眼睛上。

“你在冒充花仙子么?”有声音在我的上方响起。我移开手,光晃得我拧紧了眉头。我稍稍睁开眼,看见一个男人在俯视着我。他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他又说:“第一次看见穿裤子的花仙子。”我说:“花仙子会飞,我不会。我要爬山,穿裙子不方便。”那男人唤我:“青青。”我脱口而出:“徐恩。”“青青。”“徐恩。”

我两手一撑地,肚子一使劲就坐了起来。这一坐不要紧,徐恩不见了。我周围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我是一个孤零零的花仙子,做了一场美滋滋的梦。

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各种植物,心想:早知道就不这么激动了,多躺会儿,还能多梦会儿。

我顺着小溪往上爬。说“爬”,一点也不为过。坡很陡,溪边的草地柔软到泥泞。而我,不走草地,我走在溪里的石头上,石头上铺着青苔,很滑,像缎子。终于,我滑倒了,我爬着在小溪里往下滑了四块大石头,前半身透湿,慌张中还张嘴喝了一口水。爬上岸,我迫不得已又躺下了。我要晒衣服。这次,我又闭上了眼睛,但我没有如期望中那样,继续做梦。

佳琪和麦克在宿营地里等我。

远远地,当我还自顾自地择着头发上的草根,就听见了佳琪的声音:“学姐!”我没想到,她真的来找我了。佳琪向我扑过来:“学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心想:我变成哪样了?穿裤子的花仙子?佳琪二话不说,把我拉进了旁边的厕所。我对着镜子一照,自己也看不下去了。我不像花仙子,我像老妈子。佳琪也不嫌我灰头土脸,一把抱住了我:“学姐,谁没了谁,也能活得好好的。”我拍打着她的背,笑嘻嘻地附和:“是啊是啊,都能活得好好的。”旁人乍一看,不见得能分出我们是谁在开导谁。

回到帐篷边上,我才看见,麦克也来了。麦克戴着顶帽子,那帽子我觉得眼熟,像是在《雪山飞狐》或者《林海雪原》里见过。我噗嗤就笑了。我问麦克:“暖和吗?”麦克说:“暖和。”但我光着脚,也没觉得冷。

麦克和佳琪把帐篷支在了我帐篷边上。麦克早早钻进去睡下了,我和佳琪点了火,一边烤火一边说话。柴烧得噼里啪啦的,火光照红了我和佳琪的脸。我手里拿着根树杈在地上划拉,佳琪学我,也捡起来一根。

佳琪说:“学姐。”

第29章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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