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胎生？”坐在副驾座上一直没说话的医生突然开口了，然而，一开口就是不怎么友好的问题。

S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对他的明知故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胎生儿的基因有先天缺陷，”他没有理会S的冷淡，目不斜视地看着车前笔直的道路，慢条斯理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因为这个缺陷，人类被迫人工干预改变了繁衍方式，修正了基因，我们消除了可能再次引发当年那场‘天启’的隐患，却迎来了另一场‘天启’。”

起初，S并未过多注意这男人说的话。有关正常人在胎生儿面前炫耀优越感的事他经历得太多，这是一种常态，他想自己已经想得很透彻了，不需要哪个人再去安慰他说“你不是异类”，他承认了，自己的的确确就是异类，如此一来，曾困扰他多年的揪心郁愤反倒都变淡了，不值一提。

但很快，他就捕捉到这医生话里的其他含义。

他没理解错的话，这位医生的意思似乎是，基因缺陷改变了人类的繁殖方式，人类一代代修正基因，却带来了他们正在经历的这场“天启”。

“你理解了吗？你是与众不同的，因为你基本上不可能感染这个病毒。”医生自己戳破了话里的含义，他扭头，用他那双深含悲悯的眼睛看着S，像是在看着一只可怜的动物。他突然伸出手去摘S脸上的面罩，全无防备的S被他吓了一跳，双手一时没握紧方向盘，他们这辆车在道路上蛇行出很长一段距离，直到S躲开医生的手——直到医生成功摘下S的面罩。

“你是与众不同的。”医生若有所指。

S闻言不由得吸了一口气，重新握紧手中的方向盘，飞快地看了医生一眼，没说话，但他猜，这位医生一定知道其实他有许多问题想问他。

“胎生儿是动物。”医生轻声说着，转过脸再次认真盯着车前的道路。这街道两旁的商店都陆续关门了，原本就不热闹的地方此时此刻已经显露出一丝萧条的味道，在日渐炎热的天气里，让人有种寒冬将至的错觉。

谁都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危险的鬼地方。

“胎生儿是动物，是禽畜，”医生的语气开始变得轻慢，措辞尖锐，他对S突然投射过来的带着愤怒疼痛的眼神毫不在意，混入话语的笑声让他显得高傲而冷酷，“普通人——非胎生儿是失败的实验品，他们现在甚至都不能决定下一代的基因是否必须做修改，对他们来说，简单的技术逆转都变成不可能，要他们培育出无基因修改的胚胎大概都需要三五年重新实验。这样的失败品……上帝会毁掉他不喜欢的残次品。”

S听着这番话突然感觉背后升起一阵悚然，他下意识地猛然踩下刹车，两人的身体在惯性作用之下用力前倾，又被安全带拉回，重重撞上身后的椅背。

“你是谁？”他喘息着扭头，双眼戒备地盯着自己身边这个男人，一只手已经离开方向盘搁在了绑在大腿上的枪套上。

真是无趣。

医生笑了一下，接着又收敛了笑容，用他那带着古怪眼神的双眼静静打量S，像看一只低智却依旧被驯化的动物，眼中的怜悯饱满得差点就要像眼泪一样从他眼角溢出。

“禽畜。”他吐出这组词，伸手解开了安全带。S已经动作迅速地从枪套里掏出枪，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了他。

“前面就是我要去的地方，谢谢你。”面对漆黑冰冷的枪口，他毫无惧意，神情自若地拿着S的面罩打开车门下了车，“对了，我想你以后应该回来找我，我叫Lucfer。”

S还握着枪坐在车里，透过玻璃看着他仍未知晓姓名的陌生男人踏上孤独安静的街道，朝向不远处的医院扬长而去。

这天他很晚才回去。他开着车在整个隔离区里游荡，无数次经过据说是有佣兵居住的那些老旧社区，无数次想开车进去，想去一扇扇地敲开那些紧闭的门，想找到De。

陌生医生的话让他深感不安，而这种时候，他就愈发想见见De。他不需要De的建议，因为他自己能思考，他也不需要De的安慰，因为他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只是……他只是需要De在那里，在他身边，或是身后，就是……在他扭头、或者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就在那里，在他周围，在他能感受、感知、触碰的地方，即便不说话，也能让他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安全感。

De对他那么重要。

是中庭里那棵能撑起天空的树。

可他最终也没有真的下车去敲开那些门，对那些前来开门的人说一句“我找Dewchester”。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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