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日难耐,路过的行人神色匆匆,挥汗如雨,而巨石下的悟空几度春秋,不知寒暑。
悟空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只剩下一双眼睛,勉强露出外面,瞧着外界刺眼的光线。
失败了。
菩提布置了这么久的局,他做了这么多的谋划,得到了天庭所有妖仙以及大半仙官的支持,最终却失败了。
不是败给了玉帝,不是败给了天意,而是败给了他自己的大意。
俗语有云,吃一堑长一智,他两次都栽在所谓的讲道理上,每次都相信对方真的能够跟他讲道理,岂不知这世上最不能讲的就是道理?人蠢不能怪被愚弄。悟空琢磨了半天,终于琢磨出了一个真理人这种东西,真是太复杂了。不能跟人讲道理,直接讲拳头。
还有,怪不得菩提舍弃了道家与佛家,这玉帝与如来瞧着都不是什么好人,看来只有儒家才是真正能够讲道理的地方。等他以后出了这破山,必定要将儒家的思想传承下去,打尽天下不平事,哼,再跟他们这群假道修假佛修讲道理,老孙我就是小狗!
自娱自乐并不能减少悟空心中的苦闷,世上最惨的不是你没有施展抱负的能力,而是因为你的天真毁了一切。
悟空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这性子,便是人家欺负我,我也只是笑笑,绝对不恼的。师父你决计找不出第二个性子这么好的徒弟!
我的性子可好了,孙悟空在心里念念有词,重复三遍扯了个苦笑,他就是性子太好,才处处遭人欺辱。若是当日在凌霄殿,直接一棍子将玉帝与霓裳仙子打死,岂不痛快!若是当时如来提出他胜之不武,他不受激将,直接将那如来轰出凌霄殿,道他一句你一个外人作甚插手我们的事,岂不痛快!若是当时在菩提幻境,他便咬定不应,不上这天庭,在那花果山做一只开开心心的猴子,管菩提上天作什么,他只做他的花果山美猴王,逍遥快活,岂不痛快!
悟空想起当年信誓旦旦的童言,想起这些年来他为了做到这句话曾经压下的愤怒与无助,想起这些所有的没有意义的事情,想起他当时的天真,想起他曾经也敬佩过玉帝,想起他甚至信任如来佛祖,想起
菩提。
若是不曾相遇,是否心中就不会生长荆棘。
悟空此刻最不愿想的不是自己凄惨的下场,而是菩提。
他宁愿冥思苦想,放空大脑,也不想去思考任何关于菩提的事情。
事情闹得这么大,菩提为何没有出现?
哪怕不救他,只是单纯的露个面呢。
菩提那日在上清境到底给如来写了什么,为什么如来会突然反水,帮着玉帝对付他孙悟空?
菩提闭关结束了吗?
他为什么还不下来看看我。
哪怕不救我,只是来瞧瞧我,跟我说说话,让我看看他。
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连消息都不传递一个?
还是说,他当真如同乌巢禅师一样,被师父抛弃了?
悟空心中有万千个疑问等着人来回答。然而,他的嘴巴被铁水堵住,发不出一丝声响,此时此刻能听到他的心声的除了他自己,再无旁人。
悟空他安慰自己,不着急,他要在这山下等五百年,五百年,哪怕菩提在上清境闭关,五百年也该醒了,他不愿意怀疑菩提,他愿意等菩提来解释。
他有的是时间。
他等得起。
一年过去了。
十年过去了。
一百年过去了。
时间久到佛祖派人换了新的铁水,重铸了新的符箓,菩提还是没有出现。
悟空的头上长了草,枝枝蔓蔓的,倒是遮了些阳光,有了阴凉。
悟空已经长大了。
他不再问为什么。
他只在意怎么做。
他在乎的不再是公平公正,而是高效快捷。
若是他再谋反一次,必定第一时间打杀玉帝,再率兵攻下西天,打如来一个措手不及。
或许每个人都会成长,但没有一个人的成长会如同悟空般沉重。这是灌了一整座铁矿的铁水,吃了一整座铜山的铜块,才得到的成长。
一百二十年,悟空记得清清楚楚,石头前走来走去的孩童换了一拨又一拨,行色匆匆的路人变了白骨,随意抛弃在路边,吓哭了一个个的幼童,笑死了若干的绑匪。
二百八十年,悟空不得不承认,他彻底被往日的朋友抛弃了。
这满天神佛,纵使与他有些私交的,如哪吒巨灵神之流,亦或素娥玉兔之类,曾经受过他的恩惠的,或者没有受过他的恩惠的,统统都没有一个人肯下界来瞧瞧他。这些人就像是孙悟空从来都不存在一般,自顾自的在天上过着他们逍遥自在的日子,完全不记得曾经有一只猴子,帮他们炼过丹炼过器,替他们酿过酒偷过桃子。
一百年前,他还能哄骗自己,说这天庭上事务繁忙,他们在天庭又经历了一轮叛变,总归是没有空闲。哪怕有了空闲,也要再次投诚新主子,一时半会儿的抽不出空来。
可二百年后,他清楚的意识到了,没有人会下来的。
这不是有没有空闲的问题,这是根本的立场问题。
如果他们此刻有人下界,那就是对新任玉帝的挑衅,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下来。
在权势面前,所谓的友谊,顶个屁。
别说这漫天神佛了,便是施芷都从未来过。
也是,孙悟空自嘲,如果菩提都不愿意过来,施芷又为何要来。
这种想法加剧了悟空的痛苦,施芷的从未出现,似乎佐证了菩提的抛弃,他或许当真成了另一个乌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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