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尚银素那含泪的双眼却说明了一切。
云少华喉咙里传来一声未知的嘶吼。
与只是听闻的尚银素不同,当初父亲的艰辛,他全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即使在他懂事时,家里就只剩下一位父亲,可他们却依然饱尝流言蜚语之苦。
其实街坊四邻根本没人知道他是父亲生的,只当是两个生活在一起的男人领养了他,但即使这样,他们这个家庭的存在就已经是原罪。
他还记得爷爷病重的时候,父亲也曾带他回过臧家,可那位老爷子却固执地连最后见他一面都不肯,甚至还留下遗言,即使他死了,也不准这个逆子跟他的后代认祖归宗。
没有了爱人,又被亲人如此嫌弃,没过多久,父亲就积郁成疾,扔下他撒手人寰。
云少华是真吃过苦的人,一直等娶到心爱的女人,才渐渐苦尽甘来。
于是后来的他把曾经那些苦楚都埋葬了起来,轻易不再提起。可不提却不代表他忘记,男人怀孕生子在这世上活得有多苦,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只是他从来没对尚银素以外的人动过心,幸福的日子过久了,他也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儿子可能会跟一个男人发生什么的可能。
云少华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就算是被尚银素拉着,也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再听着历寒尽那口口声声认错的话,他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一瞬间崩断,继续挥起拳头,狠狠朝着历寒尽砸了过去。
历景州嘴唇颤了颤,最终也只喃喃地道:该打,是该打
历寒尽也完全没有躲的意思,任那一枚枚有力的拳头挥舞在自己身上。
只是他原本腿脚就站不住,挨了没几下,就不由得摔倒在地。
云少华已经打红了眼,就算有尚银素拉着,他还是不由分说地骑在历寒尽身上挥着拳头:你干了什么?你对眠眠干了什么!
云少华!再打就出人命了!身材弱小的尚银素拉不住他,只能妄图用嗓音把他的理智拉回来。
阿姨历寒尽挨着打也不忘叫住她,别让眠眠听见,他现在不能激动。
尚银素的叫喊没起作用,可他这轻声细语的一句话却让云少华的动作蓦地顿住。
尚银素赶忙趁机把他从历寒尽身上拽下去。
历寒尽被他这一通痛殴,整个人都有些惨不忍睹。
历景州看着这样的外孙,当然是心疼的,可是他还是咬咬牙,沉声开口:少华就算在这里打死你也是应该,你妈当年没结婚就有了你,她那是被人骗,都被流言蜚语害死了。我说过,别的我什么都尊重你,只有一点,不能没结婚就祸害人家小姑娘。看看你现在干的混账事,你是不是觉得眠眠是男孩子所以无所谓?
虽然那一晚是被因为云星眠被下药才有的意外,可是历寒尽却根本没想解释。
不只是因为他不想让他们担心,更是因为上一世他分明就是因为把持不住,才跟云星眠发生了关系,姥爷骂他的这些话根本一点都不亏。
尚银素听着历景州的话,又忍不住涌出两行眼泪,她赶忙擦拭着,把脸扭到一旁。
云少华那一股脾气过去,再对着历景州,也不由得清醒过来。
你现在也已经成年了,自己犯了什么错都应该清楚。历景州长叹一口气,再给眠眠爸妈跪下。
这一回,他说的是眠眠爸妈,并不是叔叔阿姨。
历寒尽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跪到他们面前。
历景州这才把目光转向云少华:这件事,保护眠眠才是最主要的,我跟寒尽完全尊重你们的意见。如果眠眠真的有了孩子,那孩子留不留,都是你们说了算。
历景州的话像是一枚炸弹,准确无误地投入了其他三个人的心脏。
他们一脸震惊地望向他,不约而同地想,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第61章往事
历景州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在几人之间炸开,而看他的神色,却像是并没有因为这件有违常理的事太过惊异。
反倒是历景州,在看到他们三人震惊的表情后,也没有沉吟多久,便主动开口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他先看向的人是历寒尽,毕竟在所有人眼里,他跟云星眠应该是什么都不了解的。
你不用这么吃惊,男人生子虽然少见,但你要是敢因此轻贱眠眠,我就当没你这个孙子。看历景州认真严肃的神态也能发现,他这话并不是说给云少华两口子的场面话,而是出自真心。
历寒尽哪里会因此轻贱眠眠,他只是完全被现在的场面给冲昏了头脑。
说句不好听的,他连挨打这件事都已经提前预料到了,却完全没想到姥爷居然会知道云星眠的身体状况。
我不会的,我怎么可能历寒尽赶忙摇摇头。
他差点失口说出什么心疼眠眠怀孕辛苦的话来,不过当着人家父母的面,这时候说这些无疑是在往别人心口上捅刀子,他也只能暂时沉默下来。
好在这时尚银素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历老师,您您怎么知道?
臧家这个秘密毕竟牵扯到家族每一个男性的特质,要说起保密性质,也不至于到密不透风的地步,可这特质毕竟又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相信也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随随便便把这件事泄露给外人知道。
不然在裴城这个小小的地方,这点儿事情还不得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历景州听了她的问话,眼神突然变得飘忽起来,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比刚才批评历寒尽时缓慢了许多,慢得像是自动给话里的内容染上了几分悲伤的氛围:云志跟我,是一个班里的同学,当时到了高中,一个班里的学生很少,总共也就十几个人,本来大家感情都还算不错,也就云志自己,喜欢独来独往。
听见自己那个几乎全无印象的父亲的名字从历景州口中说出来,原本还处在震怒中的云少华不由得心头一震。
除了名字叫做云志,他对那位父亲,真的没有半分了解。
因为他去世的太早,而爸爸的性格又过于敏感,平时对自己已逝的恋人绝口不提,也就只有该祭拜的时候,才会沉默地带着云少华给他烧上柱香。
对于云志的认知,云少华居然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于旁人的流言,现在猛地听见别人以一种毫无鄙夷的态度提起他,他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
云志也是个苦命人,十几岁就没了父母,就在我们刚上高中的时候,这一点跟少华很像,可那时候的苦命人太多了,他在其中也算不了什么。在那个坏年景,多得是人吃不饱穿不暖,多数人也没心思关注别人到底可不可怜。
臧文禹是我们的师兄,比我们高了一个年级,他学习好,长得好,又是臧大夫的儿子,在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高看他一眼,他人也善良,可能是因为云志刚痛失双亲,就对他很照顾,后来还带着云志去他们家药铺里做了学徒,说是学徒,其实就是让他过去打打杂工,好给自己挣口饭吃。时隔多年,历景州仍然对年少时发生过的事情记忆如新。
云少华并不知道自己两位父亲到底为何在那个沉闷的年代选择义无反顾地走在一起,现在听他讲起这些话,脑中却不仅仅只是听故事那么简单。
再没有比他更能了解十几岁就失去双亲,在这世上踽踽独行是什么滋味,如果这时候有一个人带着曙光而来,那么爱上对方真的太容易了。
后来,云志跟文禹师兄变得形影不离,除了上课时间,其他时候常常都能看到他俩在一起。只不过那时候大家都只当是因为云志在臧家帮工的关系,两个男孩子走得近能有什么呢?没人会想歪。历景州说到这里,语气顿了一顿,见他们都还紧张地望着自己,才接着道,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没什么,那时候的高中一共也就只有两年,后来,我们就从学校毕业,各奔东西。师兄早早考上了京城的大学,云志居然也发奋地在那一年追上了他,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们之间都没有什么联系,毕竟我们之间不过也就只是不太熟悉的同学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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