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壮立刻便想反驳,褚琰却做了个制止的手势,道:你们在外等着便是。
邢亦又道:请王爷卸刀。
吴壮等人更忍耐不住了,褚琰却坦然解了腰间的刀,兀自走了进去。
里间果真只有一个身影,褚琰掀开帘子,见那人面前的几上摆好了几样吃食,分明只是最寻常朴素的菜样,清汤寡水,谈不上美味可言,那人却似乎吃得很满足。
他就了一口酒饮下,缓缓抬眼,托着脑袋打量褚琰。
褚琰见他不招呼自己,干脆自给自足,给自己取了碗筷,一点也不见外地坐下倒酒。
只听那人毫不客气地开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穿得这么寒酸的亲王。
褚琰稳稳将酒斟满,也不客气地回击一句:过奖,我也是第一次见吃得这么寒酸的皇帝。
两人对视一眼,那人忽然笑了:也算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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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前因后果
民间盛传,南晋皇帝胸无大志,心无百姓,荒淫无度,昏庸无能好几个无字压下来,妥妥是一个后世将被史书口诛笔伐的昏君。
而就褚琰从短短几句交谈里来看倒也没完全说错。
起码胸无大志这点就没什么问题。
他原本还以为这位南晋帝整出这么大的闹剧,该是有什么别的筹谋,谁知这人上来便冲着褚琰摇了摇杯,道:借柳将军之手脱身,当谢你一杯,哦,柳将军就不谢了,他的兵伤我一条胳膊,算抵平。
脱身?
就是假死。南晋帝爽快地承认,皇位空虚,丞相和淮北那位哪有那么多的耐心?自然是先说我死了,然后想方设法地争那个位子,就算尸首找不到也没关系,带两件衣冠秘密下葬,没人敢质疑什么可惜了我的皇陵,建得那样漂亮,只能便宜了一堆死物。
褚琰听他嘚啵半天,下意识就是一接:不急,等你什么时候死了,我把你塞进去。
这话一出,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阵。
南晋帝有些不高兴地指指褚琰:登基以来,倒是没人敢跟朕这样说话,说到底,朕现在还算在位呢。
褚琰悠闲地夹菜: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您是南晋的皇帝,我是北齐的皇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话说得不客气,但好歹给面子地带上了尊称。
南晋帝噎了噎,又道:其实你应当也谢我一杯。
柴房的事?褚琰在这位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的皇帝面前,丝毫不输气势,说来,方才那些官兵其实是来搜您的,而不是搜我们的吧?我进城前算好了,按说追兵不会那么快到,被你们连累得差点提前暴露,借柴房躲藏的事也该算扯平了才是。
南晋帝淡淡一笑:倒不是说这事,你要谢我的地方还多,我暂且向你讨这一杯,只为替你截住了淮北王府的急信一事,否则你以为你身份若是暴露,淮北王和丞相还会乖乖内讧吗?
褚琰心中轻轻一震,却也有种恍然的感觉,片刻后他举起杯一敬,非常有诚意地干到了杯底。
他们彼此都在想:现在倒是能好好谈一谈了。入南晋以后,褚琰那时已经对邢亦产生了怀疑,看他看得紧,没有给邢亦报信的机会,但是他第一次将自己人安排进南晋军,并且让自己人假装立功以后,远在帝都的南晋帝却是想到了褚琰在南晋的这个可能,因为邢亦尚在梁州的时候,便给他递过口信,道是安王在梁州有准备、似是要出什么远门。
南晋帝怀疑军中有褚琰的人,便顺势扶持,他仗着自己昏庸无能,恰好不必听大臣上谏言,随时可以在朝堂大事上胡闹,也正因此,褚琰的人才会那么快晋升。
这样做理由很简单,一来,是想跟褚琰这边搭上线,故而给褚琰一个提示,二来,是想靠这个不属于任何派的外人来领一支军,从而牵制住丞相的军。
果然褚琰便将邢亦派了回来,恰好南晋帝想做一件事他想从那处处是眼线、没有哪里能让人安心的囚笼般的皇宫中脱身。
那些各地所谓闹事的流民是你的人吧。
南晋帝用上自嘲地口吻:朕继位两年,总不能真的连点自己的人都没有。
闹事的流民除了是给褚琰提供趁乱行事的机会以外,还是挑起丞相和淮北王矛盾的第一步。
丞相认为是淮北王搞的鬼,假如丞相选择去平息民乱,那他的兵力会被分散,届时再挑拨淮北王趁虚而入,就能轻易激起两方矛盾,假如丞相选择不去理会,那么这些地方也迟早守不住,北齐长驱直入后,丞相只有撤兵保住金陵、而淮北王只能靠着淮北,二者这时候是否对立也无所谓了。
丞相选择了后者,而这个时候南晋帝散步在外的眼线又告诉他安王入了淮北,南晋帝很快便想到褚琰是盯上了淮北的粮仓,想用粮仓来激化王、相二人的矛盾。
于是他又派人给褚琰传信,让北齐边境发兵,好在金陵局势彻底爆发之前脱身。
褚琰问:您是怎么保证自己能御驾亲征的?总不能是您提出来的吧?
一向不管政事的皇帝要是突然主动提出御驾亲征了,傻子都能看出有鬼,到时候就更不可能离京了。
南晋帝道:邢亦有个妹妹,是淮北王身边的宠姬,亦算是半个谋士。
褚琰奇道:哥哥是你的人,妹妹给淮北王做谋士?
我这小皇叔并不知情。邢家机关世家,本是历代替皇族卖命,可惜于我父皇时期被丞相发罪,全家男子流放,女子入娼籍,小皇叔看中邢家的手艺,便把邢姬赎了回去。南晋帝有些怀念地道,小皇叔不受宠,年轻时少有在宫里的时候,自然也不知道我儿时是靠着邢亦邢姬兄妹俩接济,才能好好地活过来。
南晋帝本出身低贱,于冷宫中生下来,也顺理成章在那方寸之地长大,后来他娘亲过世,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冷宫里挣扎,他那沉迷歌舞酒色的父皇根本想不起来冷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彼时邢亦和妹妹邢姬还是御用机关师家族的子女,父亲受宠,连带着他们也时长出入皇宫,无意中与南晋帝相识,三人便偷偷建立了友谊。
后来邢家被发落,没多久,南晋帝就接受了丞相的帮助,自愿成为丞相的傀儡。
彼时先皇帝身边的其他儿子一个接一个地被谋害,他就算再迟钝,也能明白了些什么,可当时先帝已经将玉玺和虎符交了出去,朝中大权俨然已经握在丞相手里,比起重振祖业,懦弱一世的先帝更担心自己的安危,可谓敢怒不敢言。
他荒唐一辈子,也就临终前那几年幡然醒悟,暗中筹谋了一些人手,又把邢家遗下的人接回来偷偷安置,交到了我手里。南晋帝嗤笑一声,看似为我好,却险些害了我,我身边全是丞相之人,吃喝拉撒睡都有人去汇报,一旦被丞相发现什么,我岂还有活着的价值?
说到这顿了顿,回到原本的话题,御驾亲征,是我用邢姬之口与淮北王说出来的,于是没过多久便有人上奏提议。我自然要演出副不肯的样子,直到乱民遍地、北齐来势汹汹,边关军心愈发不稳时,原本阻拦的大臣也都变得想送我上战场,便可顺理成章地出征。对了,你那信,也是邢姬拦下来的。
褚琰听到这有些明白了,南晋帝本没必要与他说这么详细,之所以说了,怕是想让他救那邢姬出来。
那您又想要什么呢?褚琰怀疑地眯起眼,您脱身朝廷,摆脱了眼线,却也失了帝位,您自己就没什么想要的吗?
南晋帝沉默许久,松开手里把玩的酒杯,将整壶端起来,痛快往嘴里灌。
末了他哈哈笑道:褚琰,不是人人与你一样的。
他没说自己有何所图,反倒有意结束这一席,兀自哼起一支南腔小曲,走出门。
褚琰听见他在外面说:给安王和他的人备几间屋子。
接下来几日,他们便在这宅子里住了下来,期间得知这宅子主人是县令的小舅子,他们暗地里都是效忠南晋帝的,平时以做贩马的生意为由,实则是为了南晋帝的私兵而养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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