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就这么被提溜走了,病房一下子就空了。
安沐拽了拽已经拉得很严实的窗帘,快走走到门前反锁了门。
为了方便治疗,李医生专门给简以溪安排的单人间。
李医生刚给简以溪检查完,暂时不会过来,护士巡房也有固定时间,暂时也不会过来。
安沐深吸了口气,迈步走都病床前,也不看简以溪,扬手先拉了床边的布帘,门上有长条玻璃,全指望这床帘遮挡隐私。
窗帘拉了,床帘也拉了,病床瞬间昏暗下去,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简以溪的五官。
简以溪依然昏睡着,长发散在枕边,带着灰尘和血的腥味,混着病房的消毒水味,一点也不好闻,甚至有点让安沐不舒服,可她还是探手,轻轻抚上了简以溪苍白的脸颊。
她不知道顾朔风说得那些到底是真是假?
她对她其实并没有多少信任,支撑她信任顾朔风的无外乎简以溪去找了她,还有那晚顾朔风接许轻岚时那句意味深长的有意思。
即便没有多少信任,她也要相信顾朔风,因为她没有别的办法,现在就算有人告诉她,让简以溪喝你的血就不会死,她也会毫不犹豫照做。
她需要的不是理智,只是方法,任何可以一试的方法。
简以溪不能死。
她甚至比她自己的命都重要。
重活一世,安沐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弥补上辈子的遗憾而活,不管是保护养父母还是毛毛,也或者是帮助简以溪,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就连之前她拒绝简以溪的告白,依然是为了弥补遗憾。
上辈子的她从没尝试过真正的恋爱,这辈子她希望能找到这个可以让她刻骨铭心的人,她不想早早就失去自由恋爱的权利。
事实上直到现在她也认为自己没错,上辈子她有太多太多的遗憾,既然重活一世,为什么不去弥补?
然而她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她所有的遗憾归结到一起其实都源于她自己。
上辈子的她不快乐,这些不快乐包括了失去亲人朋友,包括了被欺|凌背叛,也包括了缺失的青春。
她真正要弥补的遗憾从始至终其实都只有一个让自己快乐起来。
那做什么是让自己快乐的?
保护亲人朋友是,上清华是,拥有自由的权利是,包括之前她认为的毕业后环游世界也是。
可为什么之前那么期盼的环游世界最后索然无味了?
因为简以溪。
是的,没错,即便不想承认,可她心如明镜,她之所以突然对未来的计划失去兴趣,就是因为简以溪。
简以溪疏远她,她不高兴。
简以溪要死了,她更是接受不了。
简以溪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是承载了她上辈子所有梦想的另一个自己,她再也不可能以简以溪的身份重活于世,可简以溪却能替她实现自己不能实现的一切,这甚至比给她自己借用安沐的身体亲自去实现都要让她高兴。
安沐是理科生,不是学哲学的,她没办法用意识流的语言去概括这种思想,她只知道简以溪倾注了她曾经最卑微的希望,她渴望看着简以溪一步步走向幸福,不需要大富大贵,也不需要扬名万里,只要最平凡的幸福就足够了。
如今她希望的幸福和简以溪希望的背道而驰,是固执己见?还是敞开心扉?
这要看各自的代价。
固执己见的代价是简以溪灰飞烟灭,敞开心扉却至少能保下命来,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么简单的单选题,她根本不用选。
简以溪还在昏迷着,安沐抚在她脸颊的手并没有唤起她丝毫的意识。
这样也好,起码比醒着时好下手一些。
下手?
安沐为自己用了这样的词失笑。
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简以溪会没事的,绝对会没事的,她们未来的人生还很长,不能为了那么点小情小爱就失去原本该享有的一切。
安沐俯身下来,缓缓贴上了简以溪那失血过多粉白的唇,唇软而干燥,不似当年简以溪吻她时的柔润。
你一定会没事的,简以溪。
我相信。
第155章苏醒
简以溪做了一个梦,一个旖旎到羞于启齿的梦,她沉迷在梦境无法自拔,连胃里的穿孔好像都不疼了。
梦醒是在夜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身下凉丝丝的,有谁正帮她擦着身。
病房里昏暗一片,窗帘拉着,床帘也拉着,没有开灯,只有走廊灯光透过门上玻璃黯淡地散入。
即便这么昏暗,暗到只能隐约勾勒出帮她擦身人的轮廓,简以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安沐。
安沐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讨厌她吗?
不是明知道她要死了还无动于衷,甚至还打了她一耳光吗?
她不讨厌她了吗?
不,不对,她怎么可能不讨厌?她要不讨厌就不会发那样的信息,说什么没了她之后她过得好极了。
这一定是梦。
之前剧痛难忍的胃,这会儿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甚至暖洋洋的还有点舒服,不是梦的话,不可能会是这样。
可如果真的是梦,为什么被擦拭的感觉这么明显?甚至安沐的呼吸声都清晰的像是伸手就能碰到?
安沐擦拭干净,帮她穿好裤子盖上被子,端着水盆撩帘出去,光影在安沐脸上晃了个圈,长睫淡眉微抿的红唇,仿佛绚烂的烟火,刹那间绽放,又随着床帘垂落消散。
安沐的身影消失在帘后,只剩下细微的脚步声和洗手间门打开的声响。
这到底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遥远的记忆和现实重叠,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当年,简以溪大病初醒,庄周梦蝶似的糊涂了。
她现在到底是六年前车祸骨折在医院,做了一个考上清华爱上安沐还胃穿孔的梦?还是六年后胃穿孔在医院,梦到了骨折住院被安沐悉心照顾的往事?
简以溪分不清楚,也无暇再想,安沐撩帘回来,轻手轻脚把盆子放到床底,悉悉索索撩开被子,挨着她躺了下来。
昏暗中,简以溪眨了下眼,安沐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颈边,额发搔在她脸颊痒痒的。
这不像是梦,所以现在是六年前?她还骨折着?
简以溪摸索着按了下自己想胸口,好像是有点疼,她又用力按了按,真的有点疼。
所有这真的是六年前?
应该是的,不然安沐怎么可能帮她擦那里,还主动躺在她旁边。
简以溪觉得自己应该尴尬羞耻一下,就像记忆里那样,可她脑子木木的,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甚至还很高兴。
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为做了一个爱上安沐的梦,然后她就真的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