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这孩子是从庙里掉下来的,想着过几天,养好伤之后把人送回去。
养伤差不多养了一个星期,这期间他跟着毛绒绒,每天晚上都躺在草地上,看着满天星光,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萤火虫的光纷纷扬扬,不够明亮,却足以照亮彼此的脸庞。
他就坐在毛绒绒旁边,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在毛绒绒身上撒欢闹腾。
毛绒绒懒懒扬起眼,偶尔把要掉下去的人给拽上来,重新让他坐好。
小秦郁之骑在他身上,手里拿起几朵野花,往毛绒绒身上扔去。
毛绒绒极为嫌弃的抖了几下毛。
崽子见自己的花被抖了下来,不高兴的唔了一声,然后又吭哧吭哧的爬向远处,想要摘更多更好看的花给毛绒绒戴上。
然而还没走半步,被一张嘴给叼了回来。
毛绒绒嫌弃的在草地上蹭了蹭他身上打滚粘上的泥巴,像是想把人蹭干净一般。
崽子不甘心的又想偷偷从毛绒绒的身边溜走,结果不出意外,又是被一张嘴叼了回来。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崽子玩得乐此不疲,而毛绒绒却烦得不行,索性直接把人夹到自己肚子底下,闭上眼睡觉。
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吹过。
满地萤火虫和绿草地中间,狼的绒毛被风吹起,随着风四处摆动。
而狼身下的崽子,也玩得累了,身子平稳起伏,呼吸均匀而绵长,双手不自觉的抓住狼颈间的绒毛,时而打出几个鼻涕泡。
恬静优美得像是一幅画。
秦郁之不自觉伸出手,又像是怕碰坏这幅画一般收回手,不像往常一般,而是远远的坐在一旁,看了良久良久。
直到腿麻了他也仿若没有知觉,半晌后,他才缓缓起身,走到最后面的那棵高大的苹果树下,抬起头。
树下的苹果掉了一地,风静静的吹着,他随手捡起一个苹果,擦了擦上面的泥土,想要揣到包里。
团子看见他的举动,立马急忙的唧唧唧两声:
唧唧带不走唧。
秦郁之拿着苹果的手一顿,半晌才反应过来,就算他揣到包里也没用。
这里是幻境,什么都是假的,无论是他手中的苹果,还是面前一人一狼相拥而眠的画面。
他垂下眼,把苹果一个个全都尽数捡了起来,又一个个仔仔细细的擦了擦,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般。
等到一切都做完之后,他才扬起头,看着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的树叶。
那棵他和毛绒绒爬过的苹果树,现在就伫立在他面前,晃荡着叶子。
他垂下眸子,把擦好的苹果,一个个全都尽数摆回原位。
爬树的经历,他这辈子也就那么两三次,但每次却都记忆犹新。
第一次是和毛绒绒,他因为贪吃而上树摘苹果。
第二次是在国外,医院花园外的那棵树,那阵子他年纪小体力不够,又没有毛绒绒的帮忙,又执拗要爬,结果被摔成了个狗啃泥不说,小腿处还汩汩往外冒血,伤得相当严重,从此被秦母禁令了好长一段时间不准外出。
而第三次,是和阙安。
和阙安两个人一起出去,回来的时候却是抱着一条狗回来。
秦郁之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是哭笑不得。
但哭笑不得之后,席卷而来的思念翻涌而来。
他在阙安的记忆里见到了毛绒绒,但阙安此刻又会在哪里?
这终究是阙安的回忆,要这么继续下去要多久才能出去?
这份记忆美好得让他不忍戳破。
然而今天晚上就是他和毛绒绒在一起的最后一晚,过了今晚,毛绒绒就要把他送回家,再然后,离秦郁之病发的日子,两人别离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毛绒绒就把肚子下还躺着打呼噜的崽子像摊煎饼一样,翻了个面扔到自己背上,大跨步沿着返回庙里的路线往前走。
秦郁之忙跟上去。
中途崽子去摘蜂窝,反而惹得两个人被蜜蜂追着跑,无奈又躲到河里。
等最后两个人湿淋淋的上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狼梳理自己湿哒哒的绒毛的时候,秦郁之就坐在他旁边,用手一点点给他理顺缠绕着的绒毛。
然而可能是秦郁之不属于这个幻境的原因,他的捋毛行为没有任何作用。
毛绒绒视若无睹,真的完全感受不到旁边人的存在,随便捋了捋自己的毛后,就睁着肿大的眼睛,把崽子往自己背上一扔,再然后撒腿又踏上了回庙里的路。
秦郁之眸色一凝,跟了上去。
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前,他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庙里热闹非凡,和秦郁之记忆中冷清清的庙大相径庭,其中主要的吵闹来自于搜救队。
秦郁之扫了一眼。
庙里大多数都是他认识的人,秦家一大家子人都聚集在这里,气氛因为秦郁之接连快要一周的消失而变得格外沉重。
秦郁之越过揉着通红眼角的秦母,和不住叨念佛经的秦奶奶,径直进入了最里面,慧觉大师的房间。
慧觉正盘腿坐在椅子上,一件件数着地下的东西。
全是空运过来的海鲜和肉类,看到的瞬间,秦郁之就明白这是为谁准备的。
他忍不住抬头盯着慧觉大师。
岁月不偏心的在所有人身上留下痕迹,无论是从一个嘤嘤啼哭的婴儿到成年的自己,还是寺庙里的大师。
那时候的慧觉身上更多朝气,整个人比起现在少了几分沉稳。
慧觉数完东西后,就蹲下身子,把墙边堵着的砖头拿开。
秦郁之疑惑的看着他的举动,然而还没来得及不解,很快毛绒绒驮着小时候的他,从那个洞口里钻了进来。
慧觉望着他,拍了拍手,指着一大堆东西,冲着毛绒绒:
喏,给你的。
秦郁之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蓦然升起一丝怪异感,但却说不出这种怪异感来自于哪里。
毛绒绒很快把肉全都扫荡得一干二净,末了懒懒的趴在地上,看着慧觉用干净的毛巾擦试着孩子的身体。
慧觉大师哎了声,看着毛绒绒道:
你看看,把这孩子折腾成什么样了,能不能好好对人家孩子。
毛绒绒懒懒甩了甩自己的大尾巴,极为不耐的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可奈何:
这崽子自己去摘蜂蜜,把整个蜂窝一起掏下来了,蠢得要死。
狼身上满是斑斑驳驳的伤痕,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活像是刚逃难出来的,惨的不行。
慧觉一脸幸灾乐祸道:你这不行啊,好歹是头狼,怎么被一个还没有一岁大的小崽子搞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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