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身边的城主夫人也是面冷如霜。
陈亮不在城内的时候,四方城虽有执事官员打理四方城的诸多事务,但上面终究得有一个夫人镇着。
惠娘坐镇四方城多年,城中势力牵连甚多,而且夫人与他人有私情,他这个城主将颜面扫地,成为笑柄。
没了颜面,威望也将大打折扣,除非大杀一批,重塑威望。
他不愿意他们夫妻之间的事祸及他人,夫人与人通II奸的事,只能瞒着。
要瞒着,夫人也就得好好的。
三日欢庆宴一过,陈亮便将惠娘囚于内室,不让她再见任何人。
为了防着惠娘闹事,一回城,便已经秘密派人去抓邢彦。
那个邢彦不知道是真没用,还是别的什么心思,不躲不反抗,要抓就抓,要关就关,没有一句辩白。
这样的态度让陈亮更加恼火,问邢彦为何要做出那事。
邢彦说:美人入怀,为何要拒?
陈亮知道哪个答案都不会让他愉快,但这毫无道德廉耻的话,仍将他的怒意激到极处,当即将邢彦一刀砍了,碎尸喂狗。
常年厮杀于战场,又才经历了一场浩大的战事,血性还没褪去,戾气本重,行事也就偏激,只觉杀了这厮都难消他心头之恨,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被陈乐乐看在眼里。
陈乐乐看着那个人倒在血泊之中,又看着那个人的身躯被剁成了块,再看见
她恼这个人和母亲苟且,但这些年这个人确实给了她那个身为父亲的陈亮没有给过她的关爱和照顾。
这时看着地上的漫开的血水和残渣,脑中像塞满了东西,又像是一片空白,只有泪水不断地涌上来,糊着眼,让整个世界变成一片模糊的红。
她恼邢彦,却也恨死了陈亮,同样也恨她的母亲惠娘。
找去凤乡村,也并不是真想跟着惠娘过,只是想问问惠娘,为什么要那样做,把事情搞到这一步,她是不是就满意了?
惠娘一直在忙,身边总围着其他小孩,而她想说的话,在人前难以启齿,她只能等着,等有机会的时候再说。
这些日子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再加上马不停蹄地赶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劳累终于让她支撑不住,倒在床上,就困得睁不开眼睛。
她怕惠娘在她睡着以后跑掉,强撑着不让自己睡死过去,迷糊中感觉有人走到床边,想睁开眼睛看是谁,可是眼皮上像压了块大石头,怎么也睁不开,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抹在了眼皮上,湿漉漉粘乎乎,她想喊,想抬手搓眼皮,但实在太困,困得一动不能动,也喊不出声。
在完全睡过去之前,隐约听见一个声音说:从天端坠进泥潭的滋味,你也尝尝。
陈乐乐是被吓醒的。
在梦里,她看见白天见过的一个小孩,被人活着开膛剖腹,看见四方城破,父亲把她绑了起来,嘴里塞上布团,塞进花园里的大坛子里,父亲守在离坛子不远的芙蓉花下,杀了一批又一批冲上来的敌军,他护着那株芙蓉花,也护着装着她的坛子。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父亲打仗杀敌,他真的像百姓说得那样厉害。
但他再厉害,也杀不完的敌人东一刀西一枪地戳得满身窟窿,到后来连站都站不住,单膝跪在地上,都得用刀撑着,才没趴下去。
她想出去扶他起来,可是绑在身上的绳子,怎么也解不开,她急得大哭,嘴又堵着,发出的声音被厮杀和惨叫声淹没,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就在绝望的时候,母亲来了。
她不知道母亲能不能救得父亲,但绝望的时候看见亲人,总能升起一丝希望,然而母亲手中淌着血的刀没有对着敌人,而是刺向父亲的胸膛。
她呆住了,不再挣扎,也不再叫喊。
母亲杀了父亲,四方城所有人被屠。
母亲把她从大坛子里拧出来,牵着她的手走过满是尸体的街道,她像没有思想的牵线木偶,木讷地走在母亲身边,血漫进她的鞋,湿腻腻的,特别难受
她梦到这里,被吓醒的,她迷瞪着半天回不过神,她知道这不是结局,后面还有
只是她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思绪渐渐回拢,身上全是汗,风一吹,阵阵发冷。
她动了动,眼皮上糊着什么东西,睁开眼睛,扎得慌,闭上眼睛,眼皮绷得难受。
用手搓了搓,一堆细小的渣子朴朴往下掉。
大半夜,屋里很黑,看不清是些什么渣子,闻着是血腥味。
作者有话要说:开工了,嗷嗷嗷,还想玩。
第81章共情(二)
陈乐乐想到之前床边上的黑影子,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借着窗口照进来的月光,没有看见床边有人,但身边睡了六七个午睡的人,看身形都是小孩,应该是住在这里的那些小孩。
这一发现让她长长松了口气。
这一放松,所有感观都回来了,有人磨牙磨得像有怪物在嚼人骨头。
她捂着耳朵,隔绝了可怕的磨牙声,却躲不过一个接一个的臭屁,熏得她快要升天。
她是城主的女儿,从小娇养大的千金小姐,从来没有跟别人挤过一张榻。
神经绷紧的时候没能顾上习惯问题,没了恐惧,放屁磨牙说梦话,折磨得她一分钟也呆不下去。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开门出去。
出了房间,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所有人都回了房间午睡,院子里没有人,很静。
但静得过份了。
静?
陈乐乐飞快地看向旁边树叶,树叶一动不动。
不是没有风的不动,而是像被定住了一般,就连树叶上的蜘蛛都像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
她的心脏怦怦乱跳,伸手去碰了碰蜘蛛,蜘蛛没有反应。
陈乐乐飞快地看向四周,所有一切都是静止的,会动的只有她。
她怀疑自己还在梦里,用力在手臂上掐了一把。
很疼。
不是梦。
不是梦,为什么面前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与眼与眼
这里就三间屋子,她被安置在左边的偏屋,中间堂屋连着最大的寝屋,右边最小的偏屋是母亲的住处。
陈乐乐路过堂屋的时候,想到梦里的小孩,往屋里望了望。
堂屋的门敞着,去府里给她送过饭的两个人坐在屋里,看样子女的在做针线活,男的在用草编蚱蜢,二人一动不动,像两具活灵活现的泥雕塑。
陈乐乐绕过坐在桌边的女人,去到里间门口,把门推开一条缝,悄悄往里望了望。
里面炕上也躺着一排午睡的孩子,不过里面的孩子不是静止的,和偏屋的孩子一样,有的在翻身,有的在打呼。
孩子们头朝着里,看不见脸,看不出哪个是梦境里被活剥了的那个。
陈乐乐回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两个人,没敢往屋里走,退了出来,去找母亲。
走到小偏屋门口,正想敲门,从门里透出一股让她毛骨悚然的阴森之气。
她往后退开,转身想逃,但梦境里的画面,一幕一幕闪过,跑开两步就停了下来,慢慢转身重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小心地吸了两口气,慢慢凑到旁边的窗户上。
还是白天,房间里却点着灯,窗纸上印着母亲一个人的身影。
但她却觉得母亲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她蘸了口水,在窗纸上挖了一个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