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晨微微蹙眉,拔开笔帽低下头,和卷子上那些完全看不懂的题目斗争半晌。
清一色的主观题,连蒙都无从下手。最后只能胡乱填了几个数字和公式,递交给了身畔人。
你就不能稍微认真点?戚明雨只粗略地扫了两眼,就知道他那张卷子上完全没有正确答案。
倚在窗边的同桌抿了抿清逸的唇线:已经尽力了。
想起这人两位数的理综成绩,以及早上时他说觉得自己有理科潜力的发言,戚明雨难以苟同地轻嗤一声。
你何必呢?
拿上两张题纸去讲台交卷。
路过戚然身边时略微缓了脚步,从她桌上摸了根黑色水性,边走边不动声色地在某人答卷上涂改了两笔。
不管怎么说,零分也太难看了。
因为上午的测验成绩,自习课时靳晨不出所料地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偏科到姥姥家的选手安静站在董雪桌前,不用她开口也知道谈话内容是什么。
上次我们讨论的那件事情,你已经有决定了吗?女班主任拿起保温杯喝了润喉茶,接着和颜悦色地问话。
恩。靳晨点了点头,我还是想留在理科班。
董雪眼神不解地落在学生身上,而后又笑了笑了:靳晨,和老师讲实话,你是真的喜欢物化生吗?
我没有不好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你的文综底子很好,主科也强势,但理综我一直以为你是对这些科目不感兴趣所以选择了主观放弃,但其实,你反而是喜欢的?
董老师的这段话说的委婉,直白来讲就是:以你的智商,但凡从前用一点心都不会把物理学成这个鬼样子。
我对理科确实感兴趣,也确实不擅长。靳晨并未犹豫就做出了回答。
我可以理解,但以你现在的情况,学理科绝对要比文科吃力得多。分科选择对高考的影响不言而喻,还是要慎重考虑的。要不然,回去再和家长商量一下?
董雪的态度并不强硬,只是出于关心的角度提出了中肯建议。
不用了老师。靳晨声音温和,家里人一向尊重我的意愿。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姑姑对自己已经是放纵溺爱到了一定程度。哪怕是自己现在退学不读了,她也不会有任何异议,更何况只是文理科选择。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就暂时还按你自己的想法来。董雪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表格。
我们学校每年都有一定数量的外语推荐生名额,这个是选拔报名表。我知道你是从小在多语言环境中长大的,精通好几门外语,参加这个的话,有非常大的优势。
董雪把表格递到靳晨面前,微笑着道:毕竟条条大路通罗马,即便认准了什么目标,也总要做些不一样的尝试。
靳晨虽然认真听了班主任说的话,但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打开的抽屉。
在那里面除了推荐表以外,还有刚收上来的竞赛生报备表,一班里几个熟悉的同学名字都填在上面。
认真思考半分钟后,靳晨终于开口:如果一定要选辅助路径的话,我想试试学竞赛。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董雪愣了一下,接着又莫名欣慰。
因为受强基计划的影响,大批竞赛生都开始放弃这条道路,这个时候还愿意参与进去,大概真的是有一腔热忱吧。
竞赛很苦的,我们班里那几个拔尖水平的都是初中部精英班出身,几乎长年累月睡在竞赛楼里。你半路出家要付出多少才能跟上他们阿靳晨,老师还是更希望你选择自己擅长的东西。
董老师,我想试试。
见学生坚持,董雪也没有办法再多说。毕竟比起失败来说,遗憾更加让人意难平。
行吧,那等下我联系数学竞赛组的冯教练过来,听听他的意见。
靳晨再次下意识地瞥了眼抽屉里的报备表格,某个家伙的名字后面竟然好死不死地标注着物理字样。
对于眼下的情况来说,这种要求实在是太难以启齿。
少年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深吸一口气,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
董老师,您觉得我有机会尝试物理竞赛吗?
董雪翻书的动作忽的顿住,似乎是讶异于自己刚刚听到的惊天厥词。有些僵硬地抬起脖颈,对上一双澄澈漂亮的瞳孔。
哑然半晌后,女班主任才一字一顿地开口:你今天的物理小考,九分。
靳晨低头轻笑。
我还以为是零分。
*
晚饭时间过后,戚明雨翘掉了晚自习。
虽然他已经口头拒绝过了打球邀约,却仍然保持身体诚实,准时推开了九号的店门。
向来热闹的台球厅今天被清了场,只有两个发色张扬的小青年在守着吧台。他们长时间跟着江洵混,自然都认识戚明雨,也知道两人关系极铁。
见人迈步过来赶紧站起了身,帮忙推开身边某包间的门,沉声道:洵哥在里面。
戚明雨点头走进去,意料之中的,不大不小的包间里乌泱泱地聚着二十来号。
其中小部分是穿着各路校服的高中生,剩下的都是三教九流的年轻人。
房间中明明有不少空着的座位,但大家谁也没去坐,安静又默契地围着台球桌站成了一圈。
江洵消瘦的身影倚躺在沙发里,两条细直的腿叠在一起搁放在玻璃方几上。身上那件风外的校服也松松散散地垂挂到了的肩膀下,露出半片纸白的肤色。
要不是他脚底下或倒或趴着四个狼狈挂彩的男生,那满身满脸的病弱书生气质倒真没有半点违和。
来了啊。
江洵把脚从桌上移开,抬手摘下他那副度数极高的银框眼镜,揉了揉鼻梁两侧微泛酸痛的穴位。
擦拭两下镜片后又重新戴了回去,动作间没有朝倒地的人看上一眼。
为了保住我的两条腿,敢不来吗?
戚明雨走到球杆架前,自己随手拿了根,然后又递了一根给江洵。赶紧打两杆,我还有事儿呢。
说话间,另一个站在桌案边的男高中生已经帮忙摆好了球。
行。江洵瞥了眼他淡然的表情后接了球杆,朝着两侧的人摆了摆手,你们自己出去讲和吧,别烦我了。
洵哥改主意了?刚才不是要亲自解决吗?突然而来的转折让围站在一边的跟班们面面相觑。
啪嗒一声。
江洵开球的动作滑了杆,但还是有两颗不同花色的球落入了袋中。
包间里安静地有些吓人,江洵俯身瞄着某颗袋口全色球运杆两次,铛的一下狠撞入洞。
听不懂人话?
知道了,洵哥。围站着的人群这才反应过来,揪着地上的几个人一齐退了出去。
戚明雨从桌案上拿了枪粉,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擦着,看着身边那个明显气不顺的人,微笑着明知故问:怎么,架不打了?
不是有人求你说情了吗,你那耳根子怎么这么软啊?江洵细长的手指架着球杆,一颗接着一颗地撞球入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