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回应主神的问话。
因为舍我,意味着次神陨身,将其所有的神力连同内心全都舍去,成全主神。
至此,世间将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位次神。
时弋不说话,主神也不说话。
主神只是半敛着眸子,看着时弋仅仅是细白手腕附近就有四五道渗过血的伤口,余光偏过时弋几近浑身染血的白色衣袍,眸色暗了好几次,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弋有些坐立难安,思来想去,终于挣扎着开口,我只是
主神忽而抬头,对上时弋带着慌乱神色的眸子,怔了一下,吓到你了?
没有想要怪你。主神抬手捻去少年耳后的雪,顺势将拇指捻磨在少年的耳垂上,他半垂敛起眸子,同时弋对视。
一缕发丝从肩上滑落,落到时弋的掌心中,时弋恍然于主神布满情意的眸中,听得耳边声音沉醉,只是,有次神如此。
我何惧失了神位。
暴雪翻腾,风雪更甚。
铺天盖地的雪从天而降,而在雪中,忽然出现了浩浩汤汤地另一群人。
主神单手将时弋遮挡在身后,瞥眼望去。
次神白为首,身后跟着众神。
规则内的事,今我要弑神,不为过吧?时白稳站在前方,语气不卑不亢,但恨不得立刻就将主神斩立决的杀意溢满整个雪山,主神。
自然。主神站起来,一袭苍雪道袍随风雪飘荡,同身后的时弋站一起,宛若天地间一对佳人,叫人挪不开眼,甚至忍不住想要祝福。
每日听到的祈祷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都是想要取主神之位的。主神淡淡地说着,眉间神色却略带有疲惫,像是厌烦了每日的祈祷,你们的心思,我一清二楚。
不过,你们未免太小看主神的神力了。
平时可能所有次神一起也只能伤你分毫,时白冷笑道,可是主神,违背世界规则,神格频频受损。
在场所有的次神都能感知到,你的神力已经虚弱不堪了。
更别提你还有旧伤。
时白忽然望到主神身后的时弋,语气凉薄,弋神应该是不知道吧,主神原本第二次进入世界,是为了养伤,但却一次又一次为了你,违背世界规则。
伤没养好,反倒神格逐渐剥落
时弋始终不为所动的神色终于一变,他慌忙地偏头去看主神。主神却避开他的视线,只是伸了手将时弋冰凉的手攥紧在手掌中,温和地捂热。
很了解。主神淡淡地说道,却没有一点要被消灭的紧张感,那么,你们要如何弑神?
话音一落,时白身后的次神分离站开,落在各自的位上,手中繁印结出,从雪山中央显现出一道暗红色光纹。
弑神阵。
崩裂天地的阵仗动荡而来,主神拽紧了时弋的手,没有回头,望着面前的逐渐完善闭合的阵,轻声说,你可以一直相信我,或者随时放弃。
语落,主神松了手,抬手将时弋拦在亭中,只身入阵中。
强烈的压迫感同冰雹一般砸到主神的身上,差点将其挺直的腰间砸弯。
但主神只是脚步顿了一瞬,缓步站立到时白面前。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用,单是走到时白面前,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袖,却叫时白没忍住倒退了一步。
主神冷笑出声,阵已出,谁上?
时白犹豫着刚想要说话,却被主神打断了,你?
语气不咸不淡,却叫在场的神都听了个明白,时白还真的不配。
时白闷不做声,只是抬手,将阵法更加顽固了些许。
肉眼可见的主神双腿间距挪大了些,死撑着强压。
不用再借言讽刺我,你死了,所有都会站在我这边了。
包括,次神弋。
主神眯了眯眼,不知可否。
时白不再犹豫,往后退开同主神拉开距离,单手单印一结,一柄银色色长剑握在手中,剑身上神力流动,微光翻动。一招劈下来,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躲过去的。
主神看着挥剑而出的凛凛剑气,食指微动,墨色发带从袖中而出,稳稳地将其剑气抵挡开去,又顺势缠住剑身。
手虚抬,剑柄脱离时白的手中,铿锵入地,没入雪地里。
主神的神力确实不同从前,沉在胸腔处的神格破碎不堪,几个动作,神格便是摇摇欲坠,更别说主神还在动用神力。
简直给了摇摇欲坠的神格,更大的冲击。
眼见着主神动作僵了一瞬,差点连墨色发带都未能收回,就要被时白陡然发力斩去发带的瞬息
神格忽然稳住了,主神讶于手中重新凝聚的神力,未犹豫,食指中指上下虚抬,潦草的印结成,竟是稳稳地压了时白一头。
墨色的发带挣脱剑身,飘离在空中。
眨眼的功夫就在每个守阵的人眼前闪过了,众人怔神醒来,陡然惊觉自己早已被墨色发带扯出了阵法外。失去印法站位的弑神阵,什么也不是。
主神一连贯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只是想要快速解决所有。
松掉碍事的阵法,他抬手刮起一整片雪,凝聚成惊天浩剑,手下剑落,夹裹着锋利得割人肉疼的雪花,狠厉地砸向时白。
深厚不可估测的神力凝聚在其中,那一瞬间,时白僵硬在原地,他忽然觉得自己感知到的主神的虚弱,不过是假象。
他被骗了。
他被那道神力压制得全身不能动弹,只能在硬生生受下那一记攻击时,想要抓住什么一样望向了时弋的地方。
时弋双手合印,矗立在亭中,风雪扬起少年染血的衣袍。
时白看清那个闪着银白色光亮的合印
透支神力的筑神。
以自己的神格为代价。倘若被他筑神的人死去,他也同样。
时白挣扎抬起的手落下,不再期望任何。
神格消散之前,时白忽然想起自己悄悄跟进时白的世界,起初只是为了扰乱时弋的世界,最好能让时弋违背世界规则
没有什么他做错还是没做错的。
本身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伤害时弋的。
哪有那么多的理由解释他的行为。
他该死。
只是终究是欠了时弋一个道歉。
之前的,还有后来的。
神陨。主神淡漠地道。
时弋在水汽弥漫的温泉里埋着半边脸,又气又无奈地吐着泡泡。
眼睫扑朔几下,他察觉到主神远去的声音,噌地一下从泉水里冒出来,简单地裹上衣袍,抱臂弯腰小心翼翼地溜出温泉池。
在云雾缭绕的庭院里七拐八拐,总算摸到门边正要跑出去
一缕极轻的墨色长发带不知何时缠在了他的腰上,轻轻往后一扯,时弋腾空而起,又落入一双宽厚的手掌之中。
主神单手掌心抵在时弋的腰身前,稳稳当当地将人扯到怀中。手指碰过时弋还沾染着湿气的发梢,微微蹙眉,语气约约凝重,凉了,回去再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