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说他的恋情就像被搁置在冰箱里的火种，没来得及开始燃烧便已经冷冻结冰。

他喜欢上了自己的研究生导师杨窕，自以为一直以来将心思藏得很好，得知对方已经结婚后，既难过又庆幸，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表白，不至于在失去爱情的同时，还失去自己的学业。

其实最开始沈成益的意向导师并非是杨窕，而是神经外科的顶尖专家饶博涛，但饶博涛因为已经年过六十，不想再招收硕士生，就向他推荐了自己的得意门生杨窕。

杨窕作为一位刚拿到硕士生名额的新晋硕导，带学生的经验显然并不足，沈成益为此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看了对方的几篇论文，对他手上的项目实在感兴趣，才最终决定考到他门下。

沈成益没想到真香会来得那样快。

在自己考研之前，沈成益请教过许多学长，也查过不少资料，几乎所有人都告诉他，医学生读研就是一场必经的修行，辛苦自然不必说，要兼顾医院的工作和自己的科研，要发论文，要上手术。而你忙，导师往往会比你更忙，平日里在各外科轮转根本见不上导师，除了一周两次跟门诊时能有机会问些问题，学一点皮毛，其余几乎全靠自己领悟。

可当杨窕的学生却不是这样。

杨窕对自己手上的项目十分上心，几乎是手把手教他，指导他论文，连他在院内轮岗的科室，对方都会替他提前打好招呼。

除此之外，他眼中的杨主任亦是一位极好的医者，自己的专业能力强，认真对待每一场手术，对患者永远有用不完的耐心，却又会在一些事上，有自己极其严苛的坚持。

沈成益也是从小立志要成为一名医生，而杨窕不仅符合他幼时对于医生这个职业所有的幻想，更是远超了他对导师所有的期待。

对于早就明白自己性向的他来说，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只是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样的喜欢里，夹杂着多少崇拜。

好在他毕竟年轻，还没来得及爱得轰轰烈烈便认清了现实，得知杨窕成家后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日后便慢慢恢复，只是对于老师的这位神秘爱人，他仍是保持着十二万分的好奇。

直到那日，他跟着杨窕坐门诊，一个早上下来，他至少见对方在患者进出的间隙打了三个哈欠，并且手一直有意无意地撑在后腰上，待上午的叫号全部结束，他忍不住上前问：老师，您今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杨窕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解释道，昨晚有些没休息好。

沈成益还是有些担心，正欲在询问，就听对方先一步开口问：你在附二这半年多，有跟麻醉科的韩主任搭过台吗？

韩主任参加的都是大手术，连二助都轮不上我。沈成益如实摇了摇头。

医院里外科和麻醉科向来关系紧密，沈成益在外科轮岗，也跟了不少台手术，但唯独韩律，他一次也未遇上过。

只是从进医院起就开始听闻对方的事迹，听说对方是怎样一次次在手术室里化险为夷，又如何将患者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各外科的主任都玩笑说，手术室里见到韩主任，就像吃了定心丸，手术压力都小了一半。

沈成益不太明白自己老师为何会忽然问起韩主任的事，回答完一时没听到对方开口，便问：老师，韩主任怎么了吗？

没怎么。杨窕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嘱咐道，以后你见着他绕道走。

沈成益不明所以，愣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猜测：老师和韩主任不合吗？

对！

不知是不是沈成益的错觉，他总觉得杨窕的这声对里，包含了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过我听说韩主任工作里是挺严肃的。他想了想后谨慎道。

说是严肃其实都是轻的，与杨窕这种春风拂面的教学风格不同，韩律带学生十分铁血，将手底下的小医生骂哭也是常有的事，沈成益有次在回学校的公交上就遇到一位被韩律骂哭的学生。

何止是严肃刻板，我怀疑他是听不懂人话！杨窕揉着自己酸疼的腰，气道。

明明是韩律自己多想误会他的意思，他已经态度那么好的主动献身了，对方还不依不饶，硬是折腾了他整宿，回过味来的他，甚至怀疑对方故意整这一出，就是为了藉着吃醋的名义一逞□□。

我都说了让你今天请个假，你非要来上班，怎么还怪起我来了。两人正说着，诊室的门被从外头推开，来人正是一身白大褂的韩律。

沈成益还是第一次正面面对这位传说中的大佬，立刻有些紧张地站直了身体，恭恭敬敬喊道：韩主任。

韩律轻轻一点头，视线几乎没在他身上停留，直接越过他走到仍坐在椅子上的杨窕身前，柔声问：饿不饿？我给你打包了饭菜，都是你爱吃的。

不饿，你自己吃。杨窕声音冷淡，顺带伸手将对方放在桌上的纸袋推远了。

我错了，别生气，嗯？韩律仍是好声好气地哄着，又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很累吗？要不我们去车上吃，吃完你躺一会儿，我给你按摩。

事情发展到这儿，看着两人亲昵的态度，沈成益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低下头，看向杨窕的肩头，果然在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看到了他熟悉的戒指。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杨窕在这时站起身，十分自然地对他道：那我跟你师母去休息一会儿，午饭你自己解决，下午别迟到了。

好。沈成益几乎是从喉间挤出了这一个字，然后目送着两人并肩离开。

在暗自神伤的这一个多月里，他对自己的这个师母有过许许多多的猜测，性别、年龄、职业，与老师是如何相识，又是何时在一起的，他都曾想过无数次。

可无论他怎样去想都想不到，那人竟然会是韩律，是附二最年轻的主任医师，S大最年轻的博导韩律。

韩律今年也不过四十，升上主任四年，已经是国内麻醉学领域顶尖的专家，家世、天赋、自身能力，他一样也不缺。

对许许多多的医学生来说，韩律一直都是传说般的存在，而这样的人，竟也是会温柔的弯下腰给爱人按摩，会低声下气地道歉，哄爱人开心。

沈成益的内心在短短几秒内经历了惊涛骇浪，又火速恢复了平静，是心如死灰，彻底放下的平静。

不是他放弃太快，而是情敌实在太过强大。

而自从他接受了韩律等于师母的这个设定，他便彷佛在吃狗粮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老师没有手术时一般都不在办公室里休息，因为短暂午休时间的车中小憩，也是属于他们忙里偷闲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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