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失魂落魄走在街道上,头顶的灯笼一盏盏掠过,影子时长时短,瘦小肩头越发寂寥,强忍着的泪水终于绷不住了,打眼眶中争相涌了出来。
天空又下起了雪,冰凉的雪花落到宣城的脸颊上去,她胡乱抹去眼泪,解开出门前舒殿合亲手给她系上的披风,任由寒风刺骨,冷意侵身。
她放弃了,他既然这么想走,自己放他走,拿好他想要的自由,永远都别再回来了。
在她走后没有多久,一只修白的手迟疑的捡起了那件被抛弃的披风。
宣城走到无人的地方,步伐愈迈愈艰难,直到再也走不动了,停了下来。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暖意消失了,她无力的蹲下,抱臂掩住自己的脸泣不成声,撕心裂肺。头顶的走马灯孤零零转着与她作伴。
一双乌云靴踏雪而来,男子打扮的人站定在远方。
他一袭白衣,披着玄色斗篷,腰带垂玉,袖镶金边,手中拿着刚捡起来的披风,面容却掩藏在面具之下,遥遥望着那蹲在地上哭泣的人儿。
面具上唯一透露出来的双目,闪过复杂情绪,雪花粘在鬓角上,却不为之所动,冰碴儿似乎随着她的呼吸进入肺腑,一下一下扎进她的心口上。
疼痛,那是锥进骨髓里的疼痛。
她方才并没有走远,一直站在宣城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她。宣城找她有多艰难,她就有多心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瞬间变为冰珠。
她是想狠心离开的,但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无法自私的置宣城的名节于不顾,无法再哄骗自己,自己的行为对两人都有益。
所以,她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内心,断掉所有想离开的念头,转身回来了。
舒殿合抬手掀开面具,露出底下如天工造物般精致的五官,浑白的皮肤并不比眼前的雪色差上几分。
戴着面具活动,总会令她感到窒息,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为了宣城,她愿意就此放弃自由。
将身缓缓地走到宣城的面前,她单膝跪地,为宣城重新披上披风,轻声唤道:公主她无法确定险些要放弃对方的自己,有没有资格再站在她的面前。
宣城停止哭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
她擦亮自己的眼睛,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上面前人的脸颊,怕眼前一切皆是如梦幻泡影,一碰就粉碎无踪。
舒殿合抬手想为她擦去泪痕,那知刚一碰到她,宣城呜咽一声,投入她的怀抱,哭哑了声音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舒殿合想贴上宣城后脑勺的手一顿,眼角亦是通红,安抚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肩头的布料渐渐被泪水渗透,冰凉的贴在肌肤上。
舒殿合如鲠在喉,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想尽她所能,陪伴宣城一程,直到自己身份暴露那天,被宣城彻底恨上为止。
就算这样做的代价,是日后死无葬身之地,坠入无间地狱,她也再所不惜。
无论发生什么事,臣都不会抛下公主的。舒殿合坚定许诺道,绝不是信口雌黄。
宣城不信,要她发誓。
舒殿合对天起誓,又重复了一边适才的话。
宣城哭湿舒殿合的整个肩膀之后,顺势用舒殿合价值不菲的衣物擦干净眼泪鼻涕,质问道:那你去哪里了?瞬间又恢复了寻常的公主模样,满脸舒殿合不说清楚,就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样子。
舒殿合牵引着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上。蓦然被允许接触禁区,宣城脸一红,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触手的感觉,并非想象中的平坦,也没有女子的柔软起伏,而是疙疙瘩瘩,凹凸不平。
什么东西?她眉头一皱,难道她驸马的本体是石头精,还是仙人掌?
舒殿合就没有见过这么愚笨的人,不再吊她胃口,从怀里掏出一包糖炒栗子来,其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只是去买了一个栗子。
算你还有点良心。宣城打开纸包后,破涕为笑,全然把自己方才的伤心难过当做没有发生过。
看到宣城会喜欢的东西,想她见到之后,一定会开心的,便无法控制的去把它买了下来。这更是一个催发剂,后面便有了心安理得回头的理由。
宣城蹲久了,双腿麻的站不起来,舒殿合起身之后,一把把她横抱了起来。
这样被人看到不太好吧?宣城揽着她的肩,道。
那公主自己走?舒殿合作出认真思考后赞同的神态,说着要把宣城放下来。
诶诶诶。宣城只是说说而已,她才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把舒殿合紧紧抱住。
舒殿合露出得逞的微笑,宣城就知道自己又被坑了,但也无所谓,只要这个人还在,她情愿在坑底呆一辈子。
回去的路上,白雪落满两人的头顶,恍如两人快速的走完了一生,来到暮暮老年。
姻缘树还是灵验的。
皇宫内的争斗,因新岁的假期,而平静了一段时间,直到过完年开印之后,大臣们发现他们的圣上仍旧一心想着长生不老,不知悔改。
争议的浪潮越打越大,朝堂上俨然分作两派,一派以御史台的御史为主,反对吕蒙继续沉迷修仙,皇上若是一意孤行下去,将会误国误民。另一派以刑部尚书为领,认为皇上虽是圣人,但也会有自己的喜好,所以修仙之事是皇上的私事,朝臣不该过问。
而作为一国之相,在朝堂上一语就能胜过他人千言的冯焕森,保持中立的态度。任由身边人吵得唾沫星子横飞,他站在百官之首,仍旧不言不语。
冯正私下里问他,为什么要袖手旁观,不劝阻皇上?难道父亲是想看大豫灭亡吗?
冯焕森摸着胡须高深莫测道:你年纪尚轻,入朝时短,支持者为利,劝谏者为名,他们心思都不曾单纯。且当今圣上脾气直拗,只愿听他愿意听的。此时在他怒头上去劝的大臣,必死无疑
择机而动,才是上策。
冯正听的似懂非懂。
冯焕森轻睨了他一眼,知子莫若父,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品性和他赐给字一模一样,只适合做守拙之臣,并不作他能继承自己衣钵的打算,既没有期待,便无失望可言。
吕蒙见朝堂上还是有人支持自己的,而自己的丞相也不曾反对自己,以此为仗,公然下诏要天下万民,日后称呼自己为圣君。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哗然,御史眼见诏书劝谏行不通了,吃下了熊心豹子胆以为底气,作出了足以下吕蒙颜面,并让他们名留青史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一剪梅
谁说要虐的,谁说的?我没说!皇宫里那么多豺狼虎豹,宣城势单力薄怎么应付的过来。
第95章心念之所驻
经历了多日的直言进谏无果之后,御史台再也受不了皇帝的装聋作哑了。
正逢早朝刚结束,一年轻御史与同僚交谈今日之事后,将笏板掷惯于地上,愤慨道:圣上不欲虚心纳谏,有眼如盲,有耳不用,形同眢井瞽人。吾不忍见百姓因国家动乱离苦,今日一行,必达天听!随后拿着自己的写好的劝谏折子,直接跑到了通往内宫的左翼门前,打开自己的奏折,大声朗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