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退一步,总比完全放弃要好。苏问宁接受这个事实后,难免有一丝丝遗憾,冯正也在心底琢磨着如何应付他母亲那边。
舒殿合目送冯正小心翼翼地护着苏问宁离开,神情有些复杂,摸着自己手上刚愈合好的伤痕,如果她没有中探花成驸马,如果她没有女扮男装,也绝对不会甘心将自己制约在后院之中,闷头为人生儿育女。
她摇了摇头,把无用的念头驱逐出自己的脑海中,余光瞥见宣城遗留下的书卷,挽袖拿了起来,心思转回如何让宣城愿意背书的事上。
她欺骗了公主,再加之有了身世这一道鸿沟,不久的以后,两人或许会变成争锋相对的敌人,但她还是希望,即使将来她不在公主身边了,公主也能够活的很好。
至于今日她教她执弓,明日会不会变作向她射来的箭。舒殿合不愿意去想太多,事情果真到了那步再说吧。
对事,她喜欢步步筹谋,对宣城,她却想放任她成为一个意外。
回到独属于两人的马车上,冯正像端放一样宝贝似的,让苏问宁安坐下来,然后又叮嘱马车夫把马车驾驶的稳当一点。
我们真的有孩子了。他欣喜若狂,不断重复着这话,仿佛还是不大相信这是事实。
苏问宁摸摸自己的小腹,嘴角勾起,也觉得有一丝奇妙,稍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表情。
冯正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问道:怎么了?还在想军营的事?
别担心太多,这件事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他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会帮妻子达成自己的理想。
不是。苏问宁摇了摇头,她是一个果断的人,怀孕的事既然木已成舟,她也断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再想那些无用的事情,只能徒增烦恼。
只是在想驸马和公主成婚近两年,都未有子息的消息传出来,他们所承担的压力,应不比我们少?苏问宁经历了一番,将心比心,不由担心起公主和驸马的处境来。
的确是。冯正将手贴在苏问宁的手背上,神情认真了起来:可这是他们私事,更是皇室的事,我们也不好多管。
苏问宁赞同他的话,冯正侧耳凑近苏问宁的小腹,想试试能不能听到孩子的动静,又觉得自己有点傻,这么早的月份,怎么可能会有动静呢。
被自己逗笑,他刚坐直腰板,就听到苏问宁说:我想等我们孩子出生之后,认公主和驸马为义父义母如何?
巧了,我也正有此意。冯正眼睛一亮,道。
七月十五到八月十五,不过是短短的一月,在舒殿合日复一日的忙碌中,这一点时间眨眼便过。
在中秋这日,宫中照例是要举办宴会的,这回少了番邦的使臣,宴会安静了许多,也无聊了许多。
宣城不喜欢大臣多的场合,碍于身份,只能硬逼着自己呆在席上,和舒殿合在吕蒙的眼皮子底下,偷摸摸聊着去年这日番邦使臣的糗事下酒,结果一不小心就给喝多了,由宫娥陪同她出去更衣。
舒殿合在席上等了半天,都不见她回来,不由担心起来,推辞掉大臣不断上来的敬酒,出来寻宣城。
大殿外每十步就屹立着一个披铠挂刀的甲士,安全的紧,也料想宣城不会在这她从小长大的皇宫中迷路。舒殿合推测她多半又忆起太子来,去了皇孙那,于是径往后宫去找她。
宣城还没有找到,却让她意外遇见一个人。
舒殿合从那素色的道袍看起,便能猜到对面来的是什么谁,但直到来人的脸在头顶宫灯映照下逐渐清晰后,她才端着正色行礼道:见过九王。
九王今日手里的拂尘换做了一柄盘龙玉如意,见到舒殿合之后,面上似乎也很诧异:驸马怎么也在这里?两人分明从未正经交谈过,他所用的语气却格外熟稔。
舒殿合捏了一个借口道:席上酒水喝多了,头有些发昏,因此出来散散酒气。
九王一笑道:巧了不是,本王也是出来散酒气的。
他瞧了外头的浓墨夜色一眼,主动邀道:不如你我二人一起相伴走走,驸马不会嫌弃本王吧?
下官岂敢。舒殿合本想拒绝的,被他这么一说,只能答应下来,心里同时提起警惕,来者不善。
皓月当空,宫廊外的汉白石如积水空明,竹柏影子交错似水藻纵横,是个赏月的好夜晚,相伴而行的两人之间,气氛却十分微妙。
走到接近御花园,四落僻静悄悄,九王借着拐角转身的机会,漫不经心问道:前段日子,本王命人送了一份礼物给驸马,驸马可有收到?
舒殿合拇指捏着衣袖,那宝荣公主的庚帖果然是他送来的,面上不显,露出不解的表情来,问道:九王送了下官什么礼物?驸马邸的长史并未与下官言说过此事。
九王知道他这是在与自己打太极,自己送到公主府的东西,和驸马邸长史有什么关系?
他不怒反笑,温和道:那大概是本王的小道士办事不利,没有把东西送到了,待本王回去责罚他。
舒殿合未置可否,陪着干笑了两声,借着明亮的月光,不经意地再次打量眼前人。光从这人外表的谦谦君子模样,很难会令人对他心生提防。
但凭着大王、八王先后败在夺嫡的斗争中他可以毫发无损,很难不让人多想。何况吕蒙今日如此沉迷仙道,其中也有一份他的推荐国师的功劳,再加之太子临终前的提醒,舒殿合深知这人绝对不会像面上那般简单。
她收回了目光,心思转动,越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越得小心。这样的人如蛰伏在竹林中的竹叶青,颜色虽然与竹叶相差无几,但若要真被咬上一口,毒素迅速侵蚀入骨,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九王瞥着身侧的人,又幽幽启齿道:驸马有仙人之姿,当下站在这月下,可以当庭芝兰玉树拟之。宝荣曾经和本王说过,想要一个和宣城一模一样出色的驸马,本王答应她了。
他刻意的一顿:但是现在想想,一模一样的驸马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给她一个如假包换的你。
驸马觉得如何呢?他试看着舒殿合。
舒殿合眸光闪烁不定,这么直白的招揽,看来对方的确是不打算再隐藏下去了。
她嘴角勾起一丝微笑,道:九王说笑了,比下官出色的男子,天下何其之多?宝荣年岁尚小,许是一时错爱。再者,下官纵是胆大包天,也不敢一人事二主。轻易的就将对方的试探驳了回去。
九王脸上仍挂着微笑,适时收回话头,道:也是,那本王只能回去劝劝宝荣了
两人又互相客套了两句话,九王率先告辞,要回宴上去。转身之际,他瞥见远处一片留仙裙角缩进了黑暗中,意味深长地转动眸子,然后离开。
就算是芝兰玉树,若生长错了地方,横在道旁,碍了人的去路,他要去除时也绝对不会手软。
九王都走远了,舒殿合还停留在原地,倒立的身影在玉带河中越拉越长,杂糅着月色灯火。
她轻触着自己的鼻尖,来自九王身上浓厚的丹药味,令她在心里升起了一丝熟悉感,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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