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当初的她能够预知后面的事,亦是让现在的她回到十年前,她还会敲响那扇门吗?
琐碎的念头滋扰在宣城的心上,让她一再蹙紧了眉头。
时间很长吗?若不是仔细去数,那番求医的记忆回想起来,好像就在不久之前。
时间很短吗?十年间发生的所有事,一桩一件,一天一天,都是宣城亲身经历过来的。
眼见离药园越来越近,宣城心里突然生出了怯意,纵马前行的速度不知不觉放慢了下来。
是怕像十年前一样,被神医拒之门外?还是怕敲开那扇熟悉的门之后,又是一场空欢喜?宣城也说不清道不明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感觉到公主的迟疑的柴隆威见状,向随后跟来的属下打了一个手势,让他们跟着公主放慢速度。
紧赶慢赶,一行人终究还是来到了那座熟悉的院子前。
一人高的围墙长出了爬山虎,绿意在瓦片盎然;「有凤来仪」四个大字仍旧苍劲,只是那棕边青底的匾额有了岁月剥脱的痕迹,风吹的裂痕从匾额的角落蔓延到「凤」字的勾上;四周的翠竹仿佛从未老过
迟迟才下马的宣城一阵恍惚,恍惚自己好像与自己十年前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是找师傅还是找徒弟。
公主要卑职上前敲门吗?柴隆威见宣城站在原地迟迟不动作,便上前询问道。
宣城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道:不,本宫亲自来。
今日的宣城虽然已非十年前的宣城,但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那便是遇见困难,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踏过去的勇气。
宣城刚走出去半步,又转了回来,问柴隆威道:本宫有什么不妥吗?
柴隆威一愣,再看公主有些忐忑的神情,瞬间明白公主这是怎么了。
他离家四年有余,九死一生从边疆回来,敲响自己家的屋门,妻子打开门见到他之后,却没说两句话便躲进了屋子里。
那时他也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他看见妻子盛妆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没有一个女子会希望自己狼狈不堪的出现在爱人面前。
但柴隆威却以为一定要让驸马看看公主现在的样子,好让驸马知道公主这些年为她付出了多少。
他看着虽然打扮干干净净,眉眼间却难掩憔悴的宣城,头一次违背原则的摇摇头,说道:公主很好
听他这么说,宣城便放心了下来,走到药园的门前,抬手迟疑的敲响了门扉。
砰,砰,砰。敲门声在四周空旷的环境下,格外突兀。
每一声都如同敲击在宣城的心口上,让她的心跳越加越快,脊背紧张的挺直起来。
谁啊?院子里终于有了回应,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但宣城从未对这声音耳熟过,更不是该属于舒殿合的嗓音。
是谁?宣城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一阵拔栓的响动,院门在宣城紧张的注视下拉开了一条缝。
白衣,长裙,长发,一个长相有些面善的女子出现在了宣城面前。
不是舒殿合,宣城大失所望,与女子互相打量了片刻,与女子不约而同从嘴里问出:你是?
宣城突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因为她此刻心里全然记挂的是舒殿合,并没有认识一个陌生人的打算。
最终她的心思还是回到了舒殿合的身上,开口道:请问哑叔在这里吗?
在是在对方满是狐疑地再次打量她。
我来找哑叔寻一个人。宣城如此解释自己的来意。
对方听了之后便不再问什么,打开院门,请她进来。
她让宣城在院子里稍等,自己去后院找哑叔来,宣城看着对方的身影远去,心里猜测着对方会是什么人。
还没有等她想明白,哑仆就被女子带来了。
哑仆一眼看到宣城,先是呆滞,然后是惊讶,紧接着就跪倒在地朝宣城行礼。他的动作让身边的女子跟着愣住了。
宣城连忙把哑仆搀扶了起来道:哑叔你这是做什么?
哑仆身边的女子旋即反应过来,凝涩问道:你是宣城公主?
宣城未置可否,舒殿合的下落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让她顾不上旁人。
她握住哑仆的手,紧张问道:哑叔,驸马是不是回来了?
哑仆一听到她提及舒殿合,脸色便难看了起来,欲言又止,索性将宣城带去一处墓地
第176章画中仙
面前有两座坟。
一座陈旧些,坟堆上长满了青苔,是冯焕林的,另一座,坟堆的泥土尚新,墓碑上还有新鲜的刻痕。
而上面的名字,却让宣城一瞬间脑子空白。
这绝不可能是真的!她倾身上前,用手指小心翼翼抚摸着墓碑上冰冷的刻字,一笔一划,确实是舒殿合的姓名。
宣城后退了半步,险些跌坐在地。什么样的结果她都想过,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差点就得到,又实实在在的失去。
柴隆威见公主身形不稳,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她。
竹林风声簌簌,落叶纷飞,环绕在宣城身周的护卫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宣城赤红着眼眶,咬牙忍痛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哑仆见状向她比划着言语,身旁的女子代他翻译道:合儿回来的时候,身上伤的很重,毒也入了肺腑,尽管他努力的想救醒她,但是太迟了
宣城脸色惨白如纸,女子每说一个字都宛如在她心上割上一道,手指颤抖着一遍又一遍临摹墓碑上的名字。
女子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不相信宣城眼泪盈满眼眶,咬破自己的下唇,一狠心道:来人,给我把这座坟刨开!
就算她死了,我也要看到她的尸首!
此话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特别是哑仆和随他而来的女子。
公主,驸马已逝,这样做不太好吧有护卫出来劝说。
宣城猛地站起来,伸手将柴隆威悬挂在腰上的剑拔了出鞘,横剑在前,厉色道:今日谁敢阻拦我,我便让他给驸马陪葬!
六年上位者的磨砺,让宣城光是站在那里,周身便散发着不可阻挡的威严,足以令胆怯者惶恐,令心怀不轨者无处遁藏,更妄论她言语里说到做到的镇慑。
她所带来的护卫自然没有人敢不遵从她的命令,所以这话是说给在场另外两个人听的。
柴隆威给下属打了一个眼色,立马有人挡在哑仆和女子的面前,防止他们作出阻拦公主之举。
哑仆和女子皆能明白她的意思,想拦人却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