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起那封从京都百里加急的信来,她不免又担心自己父皇的病情,一通胡思乱想之下,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宣城再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待她意识完全清醒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平在了床上休息,枕在她膝上睡觉的人却已不见。
她知道这是舒殿合的房间,枕席间满是来自那人身上的暖香,宣城埋首其中,宛若那人就在身侧,迟迟不愿起床。
柴隆威过来敲响书房的门,道:公主,护卫都来了,可以出发了。
连敲了好几下,都不见房内有人回应,柴隆威只好又反复一遍刚才的话。
好了,知道了。这次有了答复,声音却来自他的身后,柴隆威一转身就看见宣城整理着衣衫,走出左厢房。
他再瞧自己面前门户紧闭的书房,困顿道:公主昨晚没有宿在书房里吗?
宣城一想到即将与舒殿合分离,便喜不起来,对柴隆威摆了摆手,不欲多言,径直入了书房,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的东西并不多,即便是宣城刻意放慢了速度,还是很快就收拾好了。
走到院子时,哑仆、冯夕婉都放下自己手头上的活计出来为她送行,唯独舒殿合不在。
宣城最讨厌分离时哭哭啼啼的场面,故作轻松的打趣,道:送什么送,不用送,本宫自己有腿可以走。
可能是这个笑话实在不够好笑,所以哑仆和冯夕婉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倒把宣城自己尴尬了一回。
她缓和场面的勉强笑了两声,又觉得索然无味,收回了自己的笑容,勒紧背在身后的包袱。
明明早就注意到人不在了,她还是向环看四周一圈,方才问道:驸马呢?
冯夕婉和哑仆面面相觑,宣城不懂哑语,自然就有冯夕婉来回答她的话。
冯夕婉不解地问道:驸马和公主昨夜不是宿在一块,公主不知?
宣城的脸噌一下就涨红了起来,原来他们都知道虽然也没有做什么,但宣城总有一种被抓奸在床的感觉,支支吾吾道:本宫怎么知道,本宫一醒来,就没有看到她。
得了,还是间接承认了昨夜两人的确睡在一块。
冯夕婉闻言皱起眉头,道:小女和哑叔早上都未见过驸马,不然请公主稍等一下,小女现在去寻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宣城打断。
算了宣城强颜欢笑道:既然不见了,就不要去寻了。反正她不能带她走,怕多看一眼,便舍不得走了。
她目光深邃,凝视着冯夕婉,道:你跟本宫来一下。
冯夕婉以为自己早前的心思被公主看出了什么,一路忐忑的跟在宣城的身后,走到了一处避开众人目光的角落里。
哪知宣城开口,既不是责问她,也不是刁难她,而是简简单单一句的交托道:代本宫好好照顾她。
她不论对方对舒殿合什么心思,只要对方能做到这一点,她便能安心将舒殿合放在这里。
冯夕婉一愣,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宣城富有深意的目光和笑容。
这目光虽不至锐利逼人,但却似深懂人心,足够看破自己的一切所思所想,冯夕婉不着细想,便慌忙应承下来,道:小女定不负公主嘱托。
你将来想做什么?宣城忽然前言不搭后语问道。
冯夕婉犹豫了一阵,道:小女想开个私塾,不收束脩的教女童们读书习字
听到耳熟的话,宣城方才想起来冯夕婉跟她说过自己的打算,她再次确认道:只收女孩?
是冯夕婉点点头,态度坚定不移,道:只因寻常乡野的女孩想要读书更加艰难,但若她们真的能读书,命运定然与只能嫁人迥然不同。
放下未来可能遇到的困难不说,冯夕婉当然知道自己目前的想法有多苍白,一顿道:至少能多一个选择。
这也是她到这里之后,与那些乡野的小女孩交往,发现原来不是人人都像她那样自小就能够读书习字后,才萌生出来的打算。
她日日抄书,也是为了成全自己的这个打算。
宣城不住赞同她的话,道:你脱离了你的父亲,又有此想法,本宫佩服你的勇气。
但你不愿收束脩,将来书院开启之后,要以何为继?她含笑问道。
这冯夕婉显然还没有想好这个问题。
虽然天高皇帝远,你若有什么事,本宫可能帮不上你什么。
宣城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令牌来,塞进冯夕婉的手里,道:但是本宫已经交代此处的县官了,让他为你破例置一处女户。
你若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万一遇见什么麻烦,拿着本宫这块令牌去寻县官,他定会为你解决。
女户,即为户中无男丁,女子便是当家主人,独门独户,不受旁人牵制,也不再需依托男人。
在大豫还未有此先例,宣城这也是为冯夕婉开了头一遭。
谢谢公主玉质的令牌上独独刻了一个「宣」字,冯夕婉拿在手里似重达千斤,感极肺腑,她当即要对宣城行跪拜礼,却宣城拦了下来。
宣城大方道:身为女子自然要互帮互助,何况本你权且先等着,待本宫这次回宫,定会让本宫之前说过的话,都变为现实。她笑眯眯地对冯夕婉打包票道。
小女相信公主一定能做到。冯夕婉感激涕零,通红着眼睛道。
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宣城和冯夕婉回到院子时仍不见舒殿合。
宣城若无其事地登上了马车,临放下车帘时,又犹豫了一息。
公主真的不需卑职去寻驸马吗?柴隆威看出了宣城的不舍,特特询问道。
已然置身于马车厢中的宣城,放下了在冯夕婉面前无懈可击的模样,黯然神色,嗟叹一声。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那便顺从它一次。
马车帘已放下,柴隆威看不见公主的神情,只听到一声:走吧
马车辘辘响了起来,与护卫的马蹄声合到了一处,远远将药园抛在了身后。
直到宣城透过车窗,再也看不到那一方院落,她才感觉心上有根莫名的弦断了。
只怕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舒殿合了一直潜藏在她内心深处,无法消退的孤独与无助,在这一方窄窄的车厢内将她重重包围了起来。
马车在山林里穿梭了一天,柴隆威掐算行进的速度极准,到了夜幕降临时,一行人正正好驶进了一个县城中。
县城中处处灯火辉煌,沸沸扬扬,宣城无心旁观这热闹,车队径直穿过十里长街,达到了柴隆威提前安排好的客栈内。
马车停了,宣城走了下来,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柴隆威道:保护驸马的暗卫,都是稳妥的人吗?
是。公主尽可放心。柴隆威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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