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生平少见地语无伦次,最终,一滴泪从他的眼眶里滑出,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哽咽地一把抱住陆杉,埋头在他肩窝,任凭眼泪越流越多。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云淡风轻的方式接纳着所遭遇的一切,他将负面情绪全部压制在内心深处的角落,长年累月,暗无天日地凝结、消化,终于到了今天,上天仿佛突然看到了他,随手予以关照,他便无法抑制了。
其实他根本不是不在意,也根本不是坚强。
一如此刻,他抱着陆杉,抱着这个世上最爱他、最懂他的人喜极而泣。
陆杉也红了眼眶,抚摸着温言的脊背和后脑,像哄孩子一样哄他。
跟温言相处得越久,他就越发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还不够,亦如此刻。
原来温言的底色并不是单一的脆弱或强大,而是并行的。
温言的过去、温言的全部,都由它们共同构成。
他放任温言尽情哭泣,在他哭声稍缓的时候取来操作台上的棉纸为他擦脸和眼睛。
温言低着头,片刻后又抱住陆杉,却是用额头抵住他的肩头,明显是不想让他再擦了。
怎么了?陆杉垂头追寻着温言的目光。
温言退缩躲闪,低声道:丢脸。
哪有啊。陆杉失笑,将棉纸塞到温言手里。
温言坐回位子上自己擦,心绪稍平,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略略后悔。
我刚才是不是像疯了一样?
有点儿。陆杉笑着说,不过可以理解。
我没有想到,真地没有想到。温言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他那微湿的轻轻颤动的睫毛,我以为不会有这一天了。
陆杉听得内心酸楚,他用宽大的手掌揉着温言的头,他知道,温言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乐观过,他只是不肯轻易承认自己悲观。
那和我说说,你都尝到了哪些味道?陆杉不想让他继续沉浸在情绪里。
温言吸了下鼻子,把用过的棉纸收拾好扔进垃圾桶,回忆道:甜,不同的甜,有酸甜,还有苦甜,程度也是不同的,咖啡比巧克力更苦一点那种细微的差别很难用语言描述。
他笑了起来,他说不好,但他真地感受到了。
陆杉便说:等我们晚上回到家,我再让你尝尝咸、辣、鲜的味道。
温言立刻扭头看向他,通红的眼眸充满了感恩和期待。
我有点等不及了,我们点外卖吧?
陆杉:???
先点外卖,回家再吃你做的,我对比一下,看看你的手艺究竟怎么样。温言开心地打开手机即刻点餐,说不定你做饭很难吃,过去的我一直都被你糊弄了。
陆杉:
片刻后。
陆杉坐在温言身旁,一手抱着他变大了一圈的肚子,看他镇定自若地在点了一溜儿重口味菜品,眼睛渐渐睁大。
言言,你能吃这么辣的吗?
不知道,试试。温言毫不犹豫地说。
可这也太多了吧?我们两个根本吃不完。陆杉皱眉。
我们三个人。温言提醒道。
陆杉看了下温言将将五个月的肚子,叹气道:三个人也吃不完。
每样吃一口,吃不完就剩下。温言理直气壮地说。
陆杉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小声说:那也太浪费了。
就这一次。温言扭过头,语气和表情非常笃定。
陆杉彻底没话说了。
一瞬之间,他很动容。
这或许是温言人生中第一次放肆,甚至是唯一的一次放肆,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外卖到了,因为温言此前一直没有味觉,对重口味的接受度不太高,不过几口麻辣就满脸通红,但他很高兴,而且刺激性越大的越能令他高兴。
傍晚,李修办事回来,震惊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台和笑容洋溢的温言,震惊地怀疑着温言那句蛋糕都卖完了的真实性,接了温言的班,又好意地赶他们小两口快回去。
温言从善如流,一刻不停地带着陆杉走了,他非常心急,因为他还要回去品尝陆杉的手艺呢。
整整一个晚上,他和陆杉几乎就没出过厨房。
陆杉煎了牛排,炒了几道热菜,炖了个鲜美的汤,又调了几个凉菜。
温言一个个吃过,最终在芥末的攻势之下泪流满脸,又哭又笑。
陆杉从未见过这样鲜活的温言,他当然不介意温言一直这样快乐下去,只是
夜里躺在床上,二人抱着,温言轻轻打嗝,陆杉一脸无奈。
言言,以后不能这样吃了,真地会吃坏身体的,何况你现在还怀着宝宝。
哦。温言也有点愧疚,他枕着陆杉的胳膊,说,我就是怕明天一觉醒来,嗅觉和味觉又没了。
顿时,陆杉心中微刺。
不会的。他坚定地说,要不然我们找个时间回P星,让医生给你检查确定一下,你就安心了。
好,最近先看看情况再说。温言牵着陆杉的手,一起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资料上说,胎儿在十二周的时候就有味觉和嗅觉了,所以我大概是托它的福。
陆杉恍然大悟道:有道理。
那你说会不会孩子出生了,我就又尝不到也闻不到了?温言抬起眼睛。
陆杉:
言言,别胡思乱想。
温言却摇了摇头,还笑起来,不是胡思乱想。就算是真的也没关系,相反我很高兴,因为这是我的孩子带给我的礼物啊。你看,我们俩给予了它生命,它同时也在给予我们。
温言被巨大的幸福笼罩着,整整一夜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醒来,嗅觉和味觉还在,肚子又长大了一点,他只觉得整个人生都是敞亮的。
三天后,短暂的相聚结束,陆杉再回p星。
温言仍是亲自送他上了星际空轨,与他深情吻别,叮嘱他到家后给自己发信息。
陆杉满口答应,又不舍得地将温言抱了好久好久。
两个小时后,温言收到信息,陆杉说他已经回到了辖区。
温言放了心,笑着与他互道晚安,径自去浴室洗澡,准备上床睡觉。
然而陆杉却在此时走进了蒙楝的家,在那里等着他的不止有蒙楝,还有余臣。
第72章小骗纸
陆杉有点奇怪。
今晚跟蒙楝说好了来找他商量追查当年空轨意外的具体办法,但是余臣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在蒙楝得意的脸与余臣尴尬的脸之间来回轮换了数下,自觉想明白了,便向蒙楝投去意味深长地一瞥,问道:同居了?
余臣的脸腾地红了,眼睛看着地面大声反驳道: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只是来玩的!
玩?陆杉抱起双臂,表情更加古怪,这么晚了,孤男寡男,能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