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门框,季明晟仓促回头看了看倒在对面不知死活的乞丐们,像是逃跑一样躲进了茶馆。
给我试试,他眼神慌乱,长袍掩盖着的双腿都在颤抖,回国不过两周,他已经见识了太多太多和日本不一样的惨象。
为父母报仇的那个种子在逐渐黯淡,季明晟很想回日本去,至少那里不会死这么多人。
很快,烟枪被呈在托盘上送了过来,烟嘴里黑色的物品已经被点燃,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专门有人伺候着,季明晟微抬着头,颤抖着身体吸了第一口。
茶馆的屋顶很高很高,季明晟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升空,他伸出伶仃的手想要去触碰屋顶上雕刻的天女,眼神逐渐恍惚迷茫,嘴角情不自禁地带上了微笑,他喃喃道:真好。
镜头外,工作人员大气都不敢出。
张树华指挥着高机位,把连城正在进行的动作拍的很是细致。
像是一朵失去水分的花,在被泡进水中后,得到了滋润,然后在高分辨率的镜头下慢速拍摄。连城面部的每一分子都在运动着,舒展着。
然而他本人却意识不到。
他靠在身后的矮桌上,右腿盘着,左腿垂在地上,爽到极致而不自觉仰起的脖颈,如同垂死的天鹅,试图伸出的左手就是对天空最后的赞歌。
这一幕太美了,烟雾缭绕的房间里,一束阳光透过窗柩打在他眼睛上,空气中的粒子分明。黑暗到腐烂的美,像是深夜里在墓地中跳舞的新娘。
张树华混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光芒,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这就是艺术,他就是艺术!
最有难度的一幕,没有叫过停,就这样过了。
cut!张树华激动地拍着钱文生的肩膀,这小子太灵了!
工作人员也都被这场戏震撼到了,尤其是为了衬托氛围,茶馆里本来昏暗不堪,那一道照在连城脸上的光,却是点睛之笔,把腐烂的氛围映照的一览无余。
刘诗如连忙冲过去,给连城披上大衣,他像是还没从那种感觉中走出来,眼神里还带着恍惚迷离。
中午的这场高难度戏很快就拍完了,张树华一喜,当即拍板,决定让酒店做顿好的,不吃快餐了。
拍戏几周,连城又瘦了些,187的大高个,手腕细的只剩皮包骨了。
吃大餐也没他的份,虽然张树华劝过他,没必要太严苛,可连城就很倔,每天中午吃的都是刘诗如准备的轻食餐。
剧本后期,季明晟的戏份比吸鸦片还要不堪。
张树华拍拍他的肩膀:苦了你小子了,好好干,这部戏你绝对能得奖。
连城端着饭盒坐在台阶上,懒洋洋地笑了笑,得不得奖无所谓,我已经好多年拍戏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片场里因他而出现的欢呼,周围人被惊艳到的神情,对他来说就是最致命的毒药。
张树华没再说话,进屋吃饭去了。
晒着太阳,连城扒拉着饭,阳光突然就被挡了一下。
刘诗如也拿着一份轻食餐坐在了他的旁边。
见连城看着她,刘诗如挠挠头,我觉得我还是减减肥好看点。
果然,连城只是挑挑眉,没说什么。
吃完了饭,连城盒上饭盒盖子,才对她说:只吃这些瘦的不健康,配上适量的运动才行。
我说怎么见不到你们两个,原来躲这儿来了。祈越一脸笑呵呵地坐了下来,怎么不多少吃点?
减肥呢,祈老师。刘诗如扶扶眼镜。
是嘛,你减肥是应该的。可小城也太瘦了,哪还用减肥啊,再瘦下去,被你那些粉丝看见,该说剧组虐待你了。
刘诗如愣住了,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烧红了脸,虽然知道自己胖,可自己知道,和总是被别人提醒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
上次张成还骂她死胖子呢。
祈越端的碗里都是肉,他往连城那儿推了推,要不来点?
说着还要给连城夹菜。
连城用手捂住自己的饭盒,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发亮,语气中还带着讥讽:不用了,咱俩关系没好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喜欢随随便便什么人就给我提建议。
我的助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祈老师管的太宽了吧?
完全没想到连城说话会那么直接,祈越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讪讪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为了拍戏搞坏身体不值得
连城目光直视着他,祈越就一句话都说不下去了。
他咬紧牙关站起身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连城,一字一字地顿道:别以为自己讨好了导演就可以不用尊重前辈,我是为你好才最后一次想和你缓和关系!
祈越颧骨微鼓,捏着饭盒的手青筋直露。
害怕他一个激动会做出不好的事情,刘诗如连忙站起来挡在连城前面,祈老师的建议我们收到了
她话还没说话,就被连城拎着领子拽到一边。
连城在台阶上站起身,毫不在意祈越的威胁,这次的嘲讽更是火力全开:导演不是靠人溜须拍马来讨好的,前辈也不是年纪大就能当好的。
这两种好,祈老师是不是全占了呢?
第23章受伤
进入到三月份,《峥嵘》拍摄进度过了三分之一。
季明晟被哥哥拽着,从床上拖到地上,他伸出手推攘,发出细弱的叫喊:不不要碰我。
季明宏一脸怒气,像提着物品一样,把他推在桌子上,桌子上摆放的物品全都掉了下去。
季明晟!你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季明宏震惊又心痛,他好多同学被逮捕入狱,就连他现在也自身难保,打算逃离北平,前往武汉。他知道弟弟不愿与他亲近,好不容易做了心理准备,打算说服弟弟和他一起前往武汉。
谁知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子鸦片的臭味,而季明晟就像一块腐烂发臭的肉,早就瘦的不成人样,还在吞云吐雾。
他什么时候吸上的?
季明宏手都在发抖。
季明晟紧闭着眼,不去看镜子,身体里的毒瘾还没过去,他发出难受的轻哼,别碰我
胸口难受的就快要爆炸了,季明宏从来没有对他这样失望过,他揪着弟弟的头发,往镜子上狠狠一磕,靠近他耳边气急败坏地怒喊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你简直对不起爹娘!你在吸鸦片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知道这玩意儿害死了多少中国人吗?
他的嗓音,他的手,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强大的敌人,破落的山河,破碎的家庭,还有他最后的软肋。
就像是一座又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他沉默着,咬牙背负着,可在这一刻,他竟然有些动摇,自己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季明晟疼痛难忍地睁开双眼,镜子里的人一脸青黑,胡子拉碴,几个月前玉树临风的形象早就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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