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连城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电影拍摄过三分之一还改剧本,十有八九都会是烂片。
他坐起身子,有些不安,钱导,没必要为了我
钱文生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别自己背锅,这事真不赖你。
本来这剧本走的双行线,一条季明晟的暗线,一条季明宏的主线,可拍着拍着,张导就发现,暗线太沉了。
他抽嗒着烟,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拍少了,这影片就会失真,拍多了,就注定这部电影的重心会转移。
我和何海他们商量了几个晚上,最终还是张导拍板决定,减少季明宏的戏份,把重心放在季明晟这条暗线上。
事情到这个地步,谁也不知道这片儿拍出来的最终效果会是什么样子,但连城心里明白,钱文生说的都是真话。
剧本里季明晟命运的转折点,实在是太沉重了。
他无话可说。
祈越的最后一场戏拍完了,连庆功宴都没有举行,他匆匆离开片场,当天就坐飞机回了上海。
随着夜幕降临,连城恢复的第一场戏,开始了。
被哥哥季明宏打伤了腿,又在屋子里关着,忍着身体里毒瘾带来的密密麻麻的痒,季明晟不知想到了什么,黯淡的眼神中重新迸发出光亮。
逃回日本,这个想法的种子迅速成为茁壮的大树,他一刻都等不及了。
深夜,胡乱地把自己的东西塞到箱子里,怕开门的声音会吵醒哥哥,身体太弱翻不了墙的季明晟站在了墙上的狗洞前。
在钻狗洞之前,季明晟身体微微一顿,随后义无反顾地俯下身子。
他是那样的熟练,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少爷,到现在毫无顾忌地钻狗洞。
月光下,他费尽力气逃离了季家,一深一浅地向茶馆伙计家走去。
吸鸦片时,他曾向伙计透露过,他想去日本。
那个人告诉他,他有近路,只要十块银元。
这一场戏并不容易,忙活了一个晚上,连城也不过刚拍好钻狗洞这部分。
差不多行了,明天再拍一遍吧。张树华叫了停,剧组收工。
刘诗如掐着时间,拿着湿巾纸过来擦掉连城脸上的脏痕,腿还行吗?
刚才一连串的动作,都需要连城膝盖动作。
出院时医生提醒过,虽然恢复的很好,可最好还是要小心为上。
连城早就恢复正常了,系统给他使用了体质修复液。
可他不能明白地告诉刘诗如,只能回道:还行,我自己有注意。
第二天上午的拍摄转移了地点,这场戏讲的是季明晟逃到茶馆伙计家中,即将被送往乘坐火车。
赶了一夜路的季明晟,按照麻二给的地址,来到了一个小村庄。
这里的地面满是污物,村庄里除了几户人家上空还有炊烟升起,别处都异常安静。
季明晟捏紧皮箱提手,长袖捂住鼻子,挑挑拣拣着干净的地面,往村东头赶去。
开门的是个黄发稚儿,他瘦的皮包骨,眼睛大的都快从眼眶中跳出来了,肚子却不合常理,格外的大。
他含着脏兮兮的手指,不等季明晟问话,光着脚踩着一地脏东西,朝屋里跑去。
季明晟没有进去。
片刻后,麻二从屋里出来了,看到季明晟时,脸上闪过些光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
你咋不早点来。大妮死了。
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加起来,竟有五六个。
季明晟坐在草屋子里,阳光从轻薄的茅草中透下来,他被几个孩子好奇的目光盯着,没有任何阻挡的隔壁房间里,地面上脏兮兮的被褥中,裹着一个小孩子。
镜头随着季明晟的眼睛转动,凸凹不平的地面,随意趴在地上,抠着脏东西往嘴巴里填的孩童,没有人来阻止他。
半响,麻二才从里间出来,他像是哭过,季明晟给他的十块银元,被他藏起来了。
今晚我就送你去日本。他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你再早来两天,大妮就有钱看病了。
季明晟突然觉得,这屋子好狭小,竟衬的他局促起来,他随口应了声好,慌不择路地逃出了门,我出去站会儿。
cut!
连城舒了口气,再看向低矮的茅草屋时,才惊觉刚才那些凄惨的人和事都没了。
现在根本找不到瘦却大肚子的孩童,那个演员小男孩正在从地面上拾巧克力豆,剥开外衣随手往嘴里丢,这个没我妈妈买的好吃。
小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几个村子里被拉过来临时出演的小孩子满屋子乱跑。
这些到时候就要靠后期来拯救了。
连城被闹的有些头疼,和导演打声招呼,上午的戏没了,我出去休息会儿。
张树华正在看拍下来的片段,和吴汉英商量着后期如何处理,听到连城的话,抬了抬手。
没让刘诗如跟着,连城在村子里乱窜。
这是陕地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村子,后面有山,剧组在这里借了一块地,不到三个月就搭设出一个小型片场。
所谓的村庄里的地面根本没有脏物,连城沉默着,低着头,不知要往哪里走去。
干净的水泥路突然就有了尽头,一头水牛拴在树上,垂着头在河面饮水。
哎,又见到你了。
连城朝传来声音的地方看去,看到来人,嘴角露出笑意,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温晏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身上有些宽大的衬衣,他头上顶着农村最常见的草编帽子,裤角揙了几层,脖子上搭着白毛巾,手里拿着一根竹竿,杆顶绑着一把镰刀。
他压根没想到,连城会在这个时间出来,还恰巧遇到自己在割槐花。
想到这一身土到极致的打扮,温晏青突然觉得了无生趣。
眼看着小粉丝耳朵热的都快冒气了,连城还是没有忍住笑意,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温晏青羞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脚下放着一个竹筐,里面尽是纯白的花,间杂着一些绿叶。
他轻轻踢了脚竹筐,声音氤氲着水汽:可好吃了。
听不到他蚊般呐呐的声音,连城朝着他走近了些,你说什么?
走近了,温晏青红的滴血的耳垂看的更清楚的,连城背在身后的手,忍住想去试探温度的欲/望。
他干脆蹲下身子,随手把身上的长袍掀在一边,用手指捻起一朵白色小花,放在鼻尖轻嗅,又抬头看向温晏青,漂亮的眼睛满是认真:这是什么?
温晏青和他对视了几秒,忍住逃开视线,也蹲了下来,把竹竿放在一旁,撕开一朵槐花,露出亮晶晶的根芯,甜甜的,你尝尝?
他皮肤很白,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粉粉的,白的花,绿的芯,竟然有些可口。
连城喉结微动,从他指尖接过花芯,哑了声音,我试试。
在温晏青期待的目光中,他吃下那朵花,然后感受到了舌尖清甜的蜜意。
嗯,确实很甜。连城笑得温柔。
温晏青红着一张脸,随手拨动着花,那个,我就说嘛。我小时候经常吃这个的,除了直接吃,还可以蒸着吃,炒着吃裹上鸡蛋
他停止说话,心脏跳的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想要义无反顾地冲到对面人的怀里。
连城伸过手,离他的脸却来越近,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帽子上一重又一轻,连城手指拈了一朵花,放在他面前,笑意吟吟:这么好吃,可不能浪费。
我能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