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这样的人,你还来参加她的婚礼,你真是有病,病得不轻!
几句话像尖锐的刀子似的落在地上,毫不留情地划开苏辞冷静的表象,不大的空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苏辞挪动脚步,走到盥洗池前不声不响地洗手,对女人先前那一番话置若罔闻。
祁若仪突然上前,攥住苏辞手腕:如果你气不过,多的是法子让她后悔。
水声还在继续,颜初只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苏辞很小声地回答道:若仪,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你
祁若仪语塞,眉心死死拧着,愤怒心酸都抵不住她对苏辞的失望。
她不再多说什么,松开苏辞的手腕,转身快步走了。
高跟鞋以极快的频率敲击地面,清脆空阔得叫人心慌。
祁若仪走了,可另一个人还留在洗手间,脚步声迟迟没有响起。
苏辞站在盥洗池前,双手撑着台面,头压得很低,神情克制隐忍,眼眶微微发红。
身后隔间门吱呀一声打开,女人听见响动,却未转过身来,只在短暂迟疑之后,故作自然地拨开水龙头,清洗已然洗过数次的手。
直到脚步声停在她身后。
都听到了?平平淡淡的话语,询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女人已从镜子里看见了颜初,她略显瘦削的肩背挺得笔直,微卷的长发垂到背后,发隙间露出一双精致的耳朵。
她的背影并不狼狈,哪怕被人当面揭了伤疤,她的情绪依然克制,不会因为自己伤痛的而迁怒旁人。
颜初抓紧单肩包的背带,神色犹疑又为难。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推开门,明明只要躲着等苏辞离开,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事已至此,气氛尴尬得几乎叫她喘不过气来。
苏姐姐
抱歉。
不同音色的两句话不约而同地响起。
颜初顿住,苏辞则继续说下去:是不是吓到你了?
颜初脑子很乱,不明白她说的是哪点,但她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有。
嗯。女人应声,关上水龙头,终于转过身面对颜初。
她的妆没花,只是眼睛有点红。
请颜同学替我保密。
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声音轻细,似与往日并无不同,可若仔细听,总能觉出点异样的沙哑来。
哪一句?颜初执拗地问。
苏辞嘴唇动了动,神情无奈:所有。
我答应你。颜初深吸一口气,比苏辞意料得更爽快,可下一句话却开始讨价还价,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苏辞放松下来,眼底水汽淡了,语气温和地问她:什么?
我有句话要告诉你,你不能生气。
好,你说。苏辞向后倚在盥洗台旁,神态平静。
外边的宴会厅喧嚣声起,虽然隔得远,台上司仪的声音依然清晰,礼乐周而复始,到场宾客都在起哄喧闹,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人到这里来。
洗手间里的气氛异样冷清。
手掌心被冷汗濡湿,胸腔里一颗心在沉默中怦怦直跳。
颜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鼓足了勇气说道:苏姐姐,我喜欢你。
苏辞波澜不惊的面孔上也不由得显出些许错愕,实在颜初太不按常理出牌,她完全没料到颜初要说的话竟然是这一句。
颜初直直望着她的眼睛,等待她的回应。
她未必不明白眼下根本不是袒露心扉的时机,但有了这样的意外,今天之后,她再难有开口的机会。
洗手间本就不大的空间更显逼仄,镇定如苏辞都在这一刻手足无措。
女人目光深邃,暖橙色的灯在她的瞳孔上映出两点秋泓。
一缕发顺着额角垂落,散在肩头,她秀眉轻蹙,两瓣薄唇闭合着,许久没有应声。
这样的局面,同样也叫她为难。
颜同学她小声开口。
颜初冷静地打断她:我叫颜初。
嗯,颜初。苏辞顺服地改口,无奈叹息,如果你不是开玩笑,那么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颜初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心里涩得难受,眼睛也酸得不行。
即便如此,她也并不失望,苏辞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
那么还有一件事。
她说着,突然上前一步,靠近苏辞。
女人微微睁大的眸子里倒映出女孩儿纤细的身影。
颜初踮起脚尖,不由分说凑了上去,在女人微凉湿润的唇上猝不及防地落下一吻。
少女柔软的身体抵着女人的胸口,将整洁的西装压出细微的褶皱。
这一吻浅尝辄止,只在唇瓣上轻轻点过,很快分开。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原因,女孩儿呼吸很急,眼眶是红的,耳根和脸颊也都红透。
可她不甘示弱地与女人对视,瘪着嘴要哭不哭地说:前几天我没讲真话,其实我很介意,非常介意,你拿走的是我的初吻,我不得不讨回来,这样才算两清。
说完,她飞快转身,撒开腿跑出去。
第16章
女孩儿的背影消失于转角,脚步声逐渐远去。
苏辞愣怔地站着,她的口红被女孩儿咬去一角,稍稍晕开,柔唇抿起,下颌紧绷,瓷白的脸颊褪去血色,良久,吐出一口浊白的气息,急促的心跳和滞塞的呼吸才勉强恢复该有的节奏。
回到宴会厅,与她见面的两人都已离席,婚礼还在继续,司仪念诵热情洋溢的贺词,礼乐声回环不息。
新娘拿着捧花走过红毯,场面华贵,鲜亮耀眼。
宾客纷纷起立鼓掌,离得近的更加喧嚣,哄闹声不绝于耳。
当新郎接过新娘的手,夏念忽的看向厅门处,酒红色小西装的女人站在门边,她们距离很远,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她们身处喜庆欢闹的婚礼,却都是彼此无关紧要的人。
天空中乍起一声雷鸣,轰隆声尚未停歇,风便呜呜吹起,密集的雨点夹杂着刺骨的冰晶从天而降,将窗户打得噼啪作响。
这场冬雨来得急,说大不大,却下得细而密。
雨丝里藏着比雨滴更细的冰晶,随风吹拂在脸上,带来针扎般尖锐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