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刚下完一场雪,山路湿滑,吴念熙感觉脚下一打滑,身子就失去了平衡,在她摔倒之前,好在庄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你靠着我。庄露嘱咐了一句。
吴念熙两只手扒住庄露的半边身子,庄露带着她一步一脚印地往山上去。
每个丧礼都没什么不同,唢呐吹开了这白茫茫的天空。人死灯灭,连丧礼都大致有了必要的流程,唯一不同的便是蔡婧年纪太小,很多的仪式都省略了,当蔡雅把蔡婧的骨灰放入那小小的石棺中,这个女律师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怎么也不撒手,这儿太冷了!她最怕冷!太冷了!嘴里喃喃着,像是失了魂。
蔡雅的母亲首先反应过来,上前去劝,可劝着劝着,自己也是看着那小小的骨灰盒落下泪来,她照顾蔡婧的时间最长,拿蔡婧当自己的第二个女儿,她哭着更是撕心裂肺,闻者无不悲痛。
蔡婧的直系亲属只剩下那八十多岁的奶奶,而这个老人在听到蔡雅的哭声时,摸着手中的佛串,也是老泪纵横。
现场的气氛顿时悲伤到了极致。
终还是蔡奶奶长叹一声,小雅,放下吧,别误了时辰,让小婧去找她爸妈吧。
这个小家的悲剧,在这不冷不暖的平凡普通的冬日中,落下了章节。
葬礼结束,别的送葬的人们已
经离开,长辈们扶着蔡奶奶下山,只有蔡雅呆呆地站在那座矮矮的坟墓前一动不动,庄露和吴念熙站的她的身后,一时缄默。
许久,蔡雅绝望得抱头痛哭,她声声泣血声音嘶哑,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我没有证据去告他□□罪,我没有办法把他们送进监狱,侮辱罪不行,故意伤害也不行,我读了那么多年法律!可我什么都做不到!
蔡雅想让那两个男人受到惩罚,蔡婧走后就开始四处奔波收集证据,可□□的行为发生在四个月之前,宾馆的监控已经被覆盖,更没有其他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章坤荣和蔡婧发生过性关系,就算是他亲口承认,但现在审判实践中轻口供的趋势非常明显。
而于鹄偷拍不雅照进行小范围传播的行为,在一定意义上并没有构成刑事犯罪的程度。
面对伤害堂妹最深的两个男人,蔡雅曾经引以为豪的职业没有任何作用。
冰天雪地,她跪在蔡婧墓前,泪流满面。
庄露听到她的自责,心中像是有一股火铺天盖地,她上前蹲在地上握住蔡雅的肩,蔡雅姐,不能就这么放弃,要是放弃了,这事就真的这么悄无声息得过去了,多年之后有人说起这事,蔡婧依旧是被人指着骂的人,这是不对的!就算不能送他们进监狱,可总要让他们知道,做错事情总是要有惩罚的,不因为男女之分,地位高低,都不能被幸免!
吴念熙看了眼那匆匆忙忙雕刻而成的墓碑,她把从京平市带来的那束白菊花放在墓前,看着痛哭的蔡雅和皱眉的庄露,这个美丽瘦弱的女生轻轻说道:如果你们愿意听,我有一个办法,但是不太正大光明,甚至还可能会伤害到蔡婧。
什么?!庄露紧紧看向她。
蔡婧都这样了,还怕什么伤害。蔡雅绝望得说道,什么办法,你说。
据我所知,于鹄准备保研,章坤荣准备考公,要想毁了这些,一份举报信足矣,另外,舆论讲究反转,蔡婧的经历值得被同情,一些法律不行的事情,道德可以。吴念熙没说得太明白,怕自己在庄露心中留下不好的形象。蔡雅姐,如果你需要,我认识一位记者,她主要做的是
社会调研,我觉得这件事情可以讨论得很多,有需要你给我打电话。
蔡雅茫然的眼眸中多了一丝丝的光亮。
一直到庄露和吴念熙坐上回去的客车,这个小县城的太阳仍是没有穿破天空浓厚的云朵。
小县城似乎仍是寂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庄露现下的心情作怪,看什么都是一片灰色。
庄露的头抵着车窗,冰冷一下穿透她额头的皮肤浸入□□,她闷声说了一句,这是我第一次送同龄人离开,我不喜欢这种感受。
吴念熙愣了愣,她看到更多的是庄露的坚定和愤怒,却是第一次看见她隐藏在热忱之下的那弱软。
其实庄露不是强大自信到全无弱点,她有着强硬的甲胄,却也有着敏感细腻的内心,而在死亡面前,这颗心也忍不住战栗。
吴念熙心疼极了,她抬手扶着庄露一边的脸,牵引着她往自己瘦弱的肩上靠。
庄露不明所以,呆愣着跟着她的动作,直到自己的耳朵轻轻接触到吴念熙的肩,她才一愣。
念念
睡一觉,每一次睁眼生活都会好一点!
客车行驶上了高速,外面一片萧条的田野,庄露却头一次觉得这种女孩的友谊,太过温暖熨帖灵魂。
是的,每次睁眼,总会好一些。
在微微有些颠簸的客车上,胖胖的女孩枕着瘦瘦的女孩,睡了一个沉沉的觉。
所有的空间被俩人缩小到了这两个狭窄的客车座位,吴念熙掏出耳机,听着音乐,时不时看看庄露的脸,抿着嘴角笑得克制而甜美。
当天晚上,她准备睡觉的时候接到了蔡雅的电话。
蔡雅的声音嘶哑得更不成样子,你有些话没说,你现在说吧。
吴念熙的确有些话没说,现下庄露不在,室友在洗澡,她毫无顾忌得开口:蔡雅姐,你不觉得蔡婧是被他们pua了吗?媒体需要故事,更需要会涉及更多人有共性问题的故事,我这些天想来想去,我觉得男女关系中的pua的确是个非常好的切入点。我可以联系那位记者把事情搞大,把他们钉在耻辱柱上,让全国人民唾弃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写举报信,与他们相关的部门都会迫不及待和他们撇清关系,但与此同时,蔡婧也不免会被
一遍遍提到,我不知道这事会不会得不偿失
手机那头沉默了。
吴念熙也没说话,留足了安静来给蔡雅思考。
许久,蔡雅叹了口气,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你容我想想。
好,如果你需要再给我打电话,我再去联系记者。
挂了电话,吴念熙闭上眼睡了过去,而睡着床上的蔡雅却怎么也睡不着,这张床就是她和蔡婧从小睡到大的床,一张不大的双人床。
小时候,一到冬天,她妈妈就会把两条被子两边往里折,折成长方形得放在床上,再在上面铺上一层毯子,害怕两姐妹冻着。
此时此刻,蔡雅的旁边还是放在那条被叠好长方形的被子,可那个会笑会哭的傻姑娘却再也不会,像个小兔子一样从洗手间跳到被子里面。
一想到过去,蔡雅又哭又笑,像是走到了情绪崩溃的边缘。
她一夜失眠,脑海中放电影一样放在她和蔡婧的童年和青春期,直到天破晓,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给吴念熙发了信息。
不能这么做,舆论不应该沦为惩罚的工具,那不是变成和他们一样了,蔡婧她应该不会开心的。
谢谢你,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吴念熙一起来,摸到手机就看到了这两条信息,她缩在暖暖的被窝中,忍不住叹了一句。
卑鄙总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却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第18章
那次雪后,生活看似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大地干干净净,找不到雪花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