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捏住沈连宇的下巴,凑近了沉醉似的看着他明亮的眸,似吟似叹: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我的道发生了偏移,我不再沉迷于剑刃上那抹无坚不摧的冷光,反倒沉迷上了你。
他离得很近,是再近一点就要亲上去的距离,十分冒犯。
无妄的呼吸喷吐在他的唇瓣之间,让他几欲作呕。
沈连宇忍不住不屑地讥笑一声:你开什么玩笑?你沉迷的方式就是把我推进众叛亲离的绝地,逼着我取出最后三分之一的心头血用以填补你缺失的根基,再任由我流落在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无可避免的死亡?
他的声音尖锐又充满戾气,忍不住带出了一点恨意。
随着修为的突破,笼罩在前世记忆上的迷雾逐渐消散,那些打了马赛克的采补画面,全都被真相覆盖了。
徐晟之突破时,他取了一次心头血,无妄突破时,他又取了一次心头血。当他再次逃回东麓州时,因着根基残损得太厉害,几乎已经彻底断绝了突破至返虚境的可能。
是无妄把他捡了回去,每天用各种天地奇珍帮他孕养身体,还亲自用灵力帮他拓宽萎缩的经脉,就这么修养了一顿时间,弥补了一部分根基,他终于顺风顺水地突破到了返虚境。
可他万万没想到,突破后,迎接他的会是无妄的刀剑相向。
无妄逼着他,再一次剖开胸膛,取出了仅存的心头血。
这次,是真的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彻底沦落为凡人,一身修为几近溃散,病骨沉疴,流落到了凡人的城市。
因着过于美貌的容颜,人心的阴暗面毫无遮掩地袒露在他面前,无数人觊觎他的美貌,对他伸出了罪恶之手
这世界对他,只有恶意。
然而他曾经面对世间最强大的修士都未曾屈服,又怎么会允许这些凡人和低阶修士□□于他?
在他拼命的反抗下,没有人得逞,但也并非不需付出代价。他的身子日渐虚弱,到了最后,甚至连下地走几步都要咳出一口血。
那一年,恰好是东麓州百年间最寒冷的冬天,他孤身一人踏入了风雪之中,咳出的鲜血滴落在纯白的雪地上,像是初绽的寒梅蔓延向荒野深处。他再也没有回来。
来时无一物,别时意如初。
与无妄的那段回忆对他来说,不能算是最沉重的打击,他接连被背叛了好几次,几乎已经不再对人心抱有期待了。
只是心底却会偶尔生出荒凉之感。
像是剑光斩破眼前的黑暗,睁开眼,却不过是另一片黑暗。
无穷无尽,没有终结。
回忆完毕,沈连宇睁开眼看向无妄,眸子里仿佛沾染了埋葬他的最后那场雪,冰冷彻骨:无妄真人,若我真是你的道,那你取我心头血,毁我道途,磋磨我的性命时,怎么没有道心崩溃,自绝于彼时呢?
无妄瞳孔轻颤,被他突然尖锐的话语刺得心尖一痛,几乎难以呼吸。
他久久没能言语。
沈连宇却不在意他是如何想的,漠然道:不要扯这些没有意义的车轱辘话,告诉我,这一世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的血?我的骨?还是连我的神魂都不愿意放过?
他眼睫垂下,遮住瞳底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死掐着自己的手指。
无妄好像真的对原主有愧,所以保佑他,这货别是真的想要他死吧?!
无妄被他刺激到了情绪,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而是低垂着头看着少年纤细的腰肢,和挂在玉带上的素色锦囊,表情时而狰狞,时而懊悔。
最终,他脸上重归平静,是那种疯到极点反倒冷静下来的平静。
有一句话,他们说得没错他无妄,最是偏执。
无妄抬起头,掀起眼皮看着少年,语调带着一股轻柔如幻梦般的期待之情:宇儿,我是真的后悔了。如果我立下道心誓言,会永远对你好,保护你,照顾你,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么?
沈连宇都被他气笑了:你在开玩笑么???你绑架了我,害得我师尊生死未卜,难道你觉得以后对我好这些事就能算是没发生过了?
他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冲着无妄狠狠呸了一口。
做梦。
无妄抬起手擦掉了脸上的水渍,阴沉沉地看着他,片刻后,他声音低哑:果然是你会说的话。
既然如此,那你便在这里呆着吧
宇儿是他的道,是他毕生的追求,他是绝不会放他离开身边的!绝不!
他脸上的偏执糅合成一个略显癫狂的笑,嘶声呢喃:你永远别想离开我身边。
说着,他脚不沾地倒退着飞向唯一的房门。
沈连宇一下生出不好的预感,想都没想就往门口扑。
然而无妄好像故意想要断掉他的希望,偏偏在他扑到门口见到阳光时,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太阳光被留在了一墙之隔的门外,屋内的油灯烛火闪烁,照得沈连宇的影子不住变形。
他气得咬牙切齿:无妄!我*你爹!
少年站在门口各种国骂哀求轮番出口,可话语就像落进了无尽深渊,再没有回应。
终于骂累了,沈连宇撑着门轻轻喘气。
他试了用各种方式打开这扇封死的门,却都毫无效果。
可除了门,这件屋子连间窗户都没有。
所以他这是被关小黑屋了?
沈连宇:日!
他气得一脚踹在门上,但整座房间都布置了牢固的阵法,门没事,他的脚反倒麻了。
沈连宇揉了揉发麻的小腿,看着房屋中央唯一的一盏油灯,突然就有点泪目。他瘫软地往后一靠,顺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忍不住双手抱膝,将头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从手臂下方,奶猫般的啜泣泄出两三语:师尊,你还好吗?师尊,你在哪儿啊?师尊
少年的声音听得人心疼,好像多叫几声,那个人就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他埋头坐了好久,不知时间流逝,直到腰间的素色锦囊突然不安分地挣动起来,碰到了他腰间的软肉。
什么东西?
沈连宇茫然了一瞬,想了一下,才猛然回忆起来,前往荆安镇救援的路上,他怕奶糖在那边受到伤害,问师尊要了个万兽囊,将奶糖收了起来。
但师尊说过,他手上这个万兽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到了,好像有些破损,不能让灵兽沉眠太久,若是长时间不放出来,有可能会在里面闷死。
沈连宇惊呼一声:奶糖!
他手忙脚乱地将万兽囊里的兔子放了出来。
叽!奶糖挣扎到浑身柔顺的长毛已经东倒西歪了,它蔚蓝的圆眼睛有点充血,正哀怨地看着沈连宇。
沈连宇举着奶糖,双手颤抖,安静了一会儿后,突然嘴角一瘪,凶狠地把白团子搂进怀里,又哭了出来。
奶糖嗷嗷嗷!爹好爱你啊!还好有你陪在我身边!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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