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污蔑了。
他在公司任职时,可是以酒品人品绝佳着称,就算喝醉了,也不会乱说话,而且回到家还能自己照顾自己,包括煮醒酒汤,简直堪称社畜典范。
慈郎不服气道:我哪有酒品不好。
那你想起来,你手账里的契约书是怎么签的吗?伊集院有理有据地问。
对了,还有这事。
完全想不起来。
慈郎无法反驳,只能无力的辩解:那是意外情况。
他不再说话,刚才一直拒绝他的伊集院,反而拿过他那边的酒盏,给他倒了一杯。
这人真是。
就这一杯,伊集院将酒盏递给他。
慈郎双手接过酒盏,古朴的陶杯中,是清冽如水的酒液。
他低头就闻到了米香,喝一小口,问伊集院:是大吟酿?
嗯。
大吟酿是完全用精米酿出的高品酒,选用上好精米,而且还要把每粒米削去60%以上,只用最内核的米心来酿造。
慈郎以前的上司喜欢喝酒,大二跟同学们去京都旅行时也体验过酿酒屋,母亲又是京都人,所以他对这方面有一些了解,虽然这种高品大吟酿是没有喝过。
这瓶大吟酿恰好产自京都,是那里享誉全国的名牌。
慈郎描述口感:很清甜。
别喝醉了,伊集院用那冷漠的声线,吓唬小孩一般说,喝醉会被吃掉。
对于伊集院时不时的坏心眼,慈郎也习惯了,他无可奈何道:嗨,嗨,你不会还要告诉我这里有老虎?
伊集院随意道:谁知道呢,老虎、豹子、猫、大老鼠,反正走丢的狗很容易被吃掉就是了。
猫和老鼠才吃不了狗,狗比较厉害。慈郎据理力争。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
这种常识,怎么可能会错。
伊集院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心,没再说话。
他们慢慢吃着火锅,到达时已经是晚上,晚餐过后就到十点了。
慈郎进浴室前,竹屋助理来了。
他不太记得那天离开伊集院大宅时,竹屋助理在不在车上,在今日见面前,慈郎对他只有通过邮件交流留下的印象,是个办事能力很强的助理。今日一见,慈郎才记住竹屋助理是个清瘦的眼镜男,而且似乎很爱笑。
竹屋助理笑容满面地跟慈郎打了招呼,然后走到伊集院身边,一脸为难地拿出一堆精致请帖,低声禀报。
好像是一些在轻井泽滑雪度假的大小姐们,想请伊集院到自家别墅说话。
伊集院冷冷看了竹屋助理一眼,竹屋助理就了然地离开了,似乎他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只是来走个过场。
说起来,伊集院这样的人,不急着结婚可以理解,为什么没女朋友?这个问题在慈郎脑海里一瞬而过,没有继续想。
从浴室出来时,慈郎穿的是白色浴袍。
旅馆当然也为慈郎准备了浴衣,那件是和伊集院身上同样的款,就是颜色不同,是深蓝色。
慈郎本打算克服心理阴影穿上,事到临头才发现还是不行。伸手拿起那件浴衣,他竟然手抖,被陌生女人换衣的羞耻和如货物般被送到歌舞伎町的经历,又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浮现。
因此挫败感再一次笼罩了他。
他还要软弱多久?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战胜那段经历?
慈郎失神地走出浴室,站在全然和风的房间里,却没看到伊集院。
他忽然一乱。
伊集院去了哪里?
此时,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冷漠声音:过来。
慈郎循声望去,纸门外的温泉中,伊集院正懒散地看着他。
伊集院没有离开,伊集院就在这里。
慈郎走出纸门,站在屋檐下的走廊上,温泉袅袅的水汽扑面而来,夹杂着必然的硫磺气息,除此外,还有一丝暗香。
他仔细看,才发现温泉另一岸那株枝条歪斜的老树,树上不是积满了雪,而是开满了梅花。
伊集院在温泉中,檐下铁皮风灯的暖黄光线,落在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没能将他柔和半分,简直像是照在一尊冰雕上。
雪稍微变大了一些,雪粒却还是细细的,如从天空撒盐一般。
到这里来。
又是命令形。
慈郎褪去浴袍,从走廊尽头的木梯走到温泉里去,然后走到伊集院身边坐下。
在温泉池中走动,难免荡起一层层水波,圆圈层层荡开,将飘落池面的桃花推远。
温泉池底是有坡度的设计,远处要深一些,慈郎和伊集院就在屋檐下,他们坐下来,温泉刚好没过胸口。
伊集院看着他坐下,又命令一般道:抬头看。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慈郎并未思考,随意地抬起头。
视线直直撞入了漫天星辰之中,他瞪大双眼。
浩瀚广袤的无边星野,一眼望不到边际。
是视野逼仄的监狱,和人人低头忙碌、光污染严重的繁华都市,无论如何都看不到的广阔星空。
不受限制的视野,让慈郎真切地感受到了自由。
他紧盯着夜空,不肯移开片刻视线。
不知何时,可能是他对着过于广袤的星空看了太久,就像是看着东京那繁华的夜景一般,心底又悄然滋生出无所归依的恐惧。
孤独使人寒冷。
而温泉水是热的。
慈郎不知不觉向后倾倒,视野中的星空越来越开阔,越来越开阔,随后被泉水模糊,他整个人都落入温泉中,被温热的泉水包裹,就好像被拥抱着一样。
片刻后,他才又坐起来。
他发现伊集院正冷冷地看着他。
那眼神,让慈郎想起那天趴在起居室却给人蓄势待发感觉的俊太郎。
这才察觉自己这一番动作有些奇怪,慈郎反省起来,伊集院不会是以为他想轻生?可谁会在浅浅的温泉池里轻生啊慈郎讪讪解释:刚才,有点冷。
伊集院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慈郎有些惭愧,他未经思考的举动好像惹伊集院生气了。
不过,如果伊集院是以为他想轻生,所以对他生气,这不就说明,伊集院其实很珍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