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也穿着这身睡衣,和现在一模一样。
一点儿没变。
柳煦一下子被恍在了原地,怔住了。
怔了一瞬之后,他就突然难过了起来。
沈安行没变,他永远留在十八岁,可柳煦却往前走了。
他往前走了七年,他们俩之间错开了整整七年的时光。
他低了低头,不知又想了什么,然后就默默地把眼镜摘了下来,别在了胸前的领子上,又捏了捏眉间后,就抬起头来,对沈安行说:好了,走吧。
你现在就摘了吗。沈安行说,你看得清路吗?
自己家里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柳煦说,走吧,睡觉去。
沈安行也不好再多说了。
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柳煦突然摘眼镜这件事,好像有些不对劲。
柳煦朝他走了过来,沈安行也只好先把这事放到一边,伸手拉住了他,往外走去。
沈安行手里冷,柳煦却紧紧握住了他。
黏黏看到了这一幕,就仰起头,朝他们拉了长音叫了一声,然后就扭着猫步,转头走向了旁边的房间。
柳煦忍着笑说:看,姑奶奶给你带路了。
沈安行无奈。
黏黏领着他俩进了卧室里。
柳煦的床算是张很大的单人床,两个人睡虽然有点挤,但也还算是睡得下。他卧室里东西很少,就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以及柜子上摆的一个台灯,以及墙上摆着的铁艺置物架,还有床边一张地毯,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柳煦说:床有点小,改天我换张大的。
没事儿,够了。沈安行说,宿舍的床比这小多了,不照样挤过来了。
柳煦闻言一笑:倒也是。
沈安行偏头看了看他。
七年过去,柳煦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比起从前来,他的五官多了几分被岁月磨出的凌厉,这种凌厉感让他看上去成熟了不少。而从前沈安行总能从他眼里看到的光,竟也相对的消散了些许下去。
七年前的柳煦没有如今凌厉,可那时他虽然稚气,但却十分耀眼。沈安行每每看他时,都能看到他眼里的光。
对沈安行来说,柳煦眼睛里的光真的很亮很刺眼,亮的令他觉得它永远都不会熄灭下去。
可它如今却在渐渐散下去,柳煦眼里的光远不如从前。
沈安行明白这是为什么。
柳煦领着他到了床边,把眼镜放到了柜子上,然后就把卧室的台灯打开了。黏黏一下子窜到了床上去,然后就在枕头边上一窝,一副这是老娘的地盘的样子,还晃了两下尾巴。
柳煦习以为常,他走过去,把叠好的被子一翻,睡了下去。
柳煦没问沈安行睡外面还是睡里面,他直接自然而然地窜到了里面去。
他们以前就是这么睡的,柳煦一直睡里面。
七年过去,这点默契也依旧没变。沈安行走了过去,把被子往他身下掖了掖,说:我身上冷,你自己盖就行了,我也不用睡觉,就是来陪你睡的。
柳煦皱了皱眉:我想跟你睡一起嘛,你进来。
不行,回头给你冻个感冒。沈安行很坚持地对他说,再说,隔个被子而已,也算睡一起。
柳煦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你赶紧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
沈安行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去,给他灭了台灯,说:晚安。
柳煦把脸埋到了被子里,很不开心地闷声道:晚安。
沈安行听出来他不太开心了,就在黑暗之中无奈一笑。
柳煦又在黑暗里抬了抬头。他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但还是很倔的强撑起来,对沈安行说:抱我。
沈安行无奈:好。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柳煦揽了过来,一手给他做臂枕,一手揽着他后背,哄小孩睡觉一般一下下慢慢拍着。
沈安行怀里很凉,但柳煦窝在他怀里,却想起了那些挤在宿舍床上睡觉的旧时光。
他们那时候不比现在,宿舍的床是给单人睡的,又小又挤,他们两个只能侧着睡。沈安行那时候就总是这样,他怕柳煦睡的地方不够大,每天晚上都侧着身靠在外面,紧紧搂着柳煦。
柳煦那时候也怕沈安行睡的地方小,每晚都侧着身死死地贴着墙面,结果每天晚上两个人都能在外围空出来好大一个地方,简直还能再来一个人。
宿舍又小又挤,但很暖和。
柳煦明白,真正让他觉得暖和的并不是那个又小又挤的宿舍,是沈安行。
现在沈安行怀里很凉,他却被那些往日的时光暖得热了起来。这一天又进了地狱又在外面等人等到深夜凌晨,柳煦困得不像样,没过两分钟,他就在沈安行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柳煦睡过去了之后,沈安行就停下了拍着他后背的手。
他抬起手,在一片黑暗之中,看向了自己手臂上那些嵌进了皮肉之中的冰。
看了片刻后,他就又伸开了手掌。在他五根手指的指尖上,正有一些冰屑在黑暗之中闪着微弱的银光。
沈安行眯了眯眼睛,面色有些凝重起来。
就在此时,原本窝在角落里的黏黏突然站了起来,还很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它就抖了抖身子,抖掉一身猫毛后,就舔了舔嘴,看向了沈安行。
布偶猫是个很漂亮的物种,它那一双眼睛蓝如星辰大海。
沈安行被它看得一怔。
黏黏迈着猫步,走了过来。走到他俩跟前时,它就低下头,闻了闻柳煦,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闻了一会儿后,它就又抬起了头来,看了看沈安行。
看过之后,它就收回了目光,又往前走了两步,跳下了床,接着往门口走去,似乎是准备离开。但走到卧室门口时,它又回过了头来,朝着沈安行叫了一声。
沈安行吓了一跳,他怕柳煦被猫吵醒,就连忙回头冲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黏黏却毫无乖乖听话闭嘴的意思,它一屁股坐到了门口,十分无赖的又朝着沈安行叫了一声。
沈安行: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有几只流浪猫,他和柳煦倒是经常去照顾一下。所以在照顾猫这方面,沈安行倒算有点经验。
是杨花今天一天都在外面,所以猫粮没了,它饿了?
但刚刚他醒着的时候黏黏怎么不叫?
沈安行心里纳闷,但就在他思考的期间,黏黏又叫了一声。
沈安行无奈,他觉得自己要是不跟着黏黏去看看,它迟早要把柳煦叫醒。
他只好回过头,小心翼翼地把被柳煦枕着的手从他身下慢慢地弄了出来。
柳煦一向是个睡得死沉的人,沈安行这么一弄,他只皱了下眉,在梦里不自知的哼哼了两声,没过多反应,也没醒过来。
安全撤出之后,沈安行就又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转过头,看向坐在卧室门口满脸天真的黏黏。
沈安行一开始看到它觉得它可爱的像个天使,但现在他此刻觉得这他妈就是个恶魔。
沈安行头疼,就伸出手揉了两下长得略长的头发,满脸无奈。
走吧,姑奶奶。
他在心里疲惫非常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