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你什么事?冯周说,松手。
要么给我扇两巴掌出气,要么在这儿他指了指校门口,大声承认你是没妈的孤儿。
冯周反手就是一拳冲他那张恶心的脸而去,却被半路截下来。冯天材像逗小孩子玩一样捉着他的手,没用多少力气就制住了他的所有反抗。
虞少淳看见冯周不知和什么人起了争执,连忙跑了过去:怎么了?
旁边的路人站着想看热闹,把校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冯周被这么多人盯着看,突然心慌得很,想挣开冯天材的手离开。冯天材却没想这么轻易放过他,满脸讥笑地看着冯周无效反抗。
外婆和外公从小到大一直偏心冯青青,连带着比爱冯天材更爱冯周。冯周打小就争气,成绩好长得也讨人喜欢,李慧天天说外婆的房子和遗产早晚被大姐一家抢走,连带着拿他和冯周一通比较,然后骂他没用。
冯天材可能是全世界最希望冯周消失的人。
你干什么?虞少淳说,快点松手,不松手我喊老师了。
冯天材撇嘴看着他:你谁啊?
虞少淳伸手把他的手抠下来,挡在冯周面前:你又是哪位啊?
我是他表弟,冯天材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遇见表哥叙叙旧,怎么了?你谁啊来多管闲事?
虞少淳心想你这是叙旧吗你这满眼都写的是杀意啊。
他打量了下冯天材一身穿搭,觉得被调色盘闪瞎了眼:我是他朋友。
我说表哥,冯天材探头看向虞少淳身后的冯周,你居然也会有朋友?你朋友知不知道你是个孤儿?
冯周听不太清他说的话,但是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在他耳中好像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又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他只觉得脑袋嗡嗡地疼,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赶快离开这里,离开人群,只要离开人群就不会尴尬了。
虞少淳不知道这个调色盘脑瘫是从哪座五指山下冒出来的,从兜里摸出一把零碎的纸钞塞进冯天材兜里,情真意切地说:我没多少现金,这些先借你去隔壁脑科挂个号治下脑积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冯学霸的表弟就是我的表弟,给表弟水滴筹我乐意。
冯天材第一次被人这么阴阳怪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干瞪眼看着虞少淳,大有要把眼前这人吃了的意思:你是不是想管闲事?
对啊,虞少淳理所当然地说,我不来管闲事的我来干什么?看你唱戏吗表弟?
冯天材咬牙切齿地问他:和孤儿做朋友,难道你也是孤儿吗?
虞少淳本来带着几分戏谑的表情隐去,忽然狠狠一脚直奔冯天材下半身而去。
鸡飞蛋打,世界宁静。
冯天材被他踢了个猝不及防,痛苦地弯下腰,面色狰狞。
一嘴一个孤儿,虞少淳指着他的鼻子说,我看你才是没妈教的孤儿。
看门大爷见门口堵了一堆人,端着水杯姗姗来迟:都干嘛呢干嘛呢?堵在这儿别人走不走了?你是哪个学校的?怎么没穿校服?
冯周回过神,一把扯住虞少淳的袖子闷头往校门外走。周围的人见他气势汹汹,连忙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虞少淳觉得自己刚帅了两秒就被拉走,一脸莫名其妙:我还没揍过瘾呢冯学霸,走什么呀?
冯周一口气扯着他拐进了旁边一条没几个人的小路才松手。虞少淳向前踉跄了几步站稳,回头就看见冯周半蹲着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
虞少淳慢慢蹲下身:冯学霸,怎么了?
冯周摇摇头。
你......
虞少淳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冯周调整好心情,缓缓直起身。虞少淳却还保持蹲着的姿势,抬眼看他:冯学霸,要不要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周依旧摇摇头。
他把方才争执中乱掉的衣领抚平,正了下肩上的书包带,一步一步地向路口走去。
虞少淳就这么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他远离自己。天地间昏沉一片,灯意阑珊,云层沉甸甸地压下来,把世界挤成罐头那样狭小的一盒。
冯周走得很慢,背微微有些驼,像有座大山压在上面一样。
走路的人喘不过气,看着的人也喘不过气。
虞少淳张了张嘴想喊住他,却又犹豫了。
他冥冥之中忽然有一种感觉。
如果他再不喊住冯周,这个鲜活一点明亮一点可爱一点的冯周可能又会消失掉,取而代之的是原来那个冰冷僵硬,只知道学习学习和学习的小机器人。
他会回到原来的黑暗中,继续做一颗孤独的星星。
冯周摇摇晃晃地走到路口,觉得自己用尽了所有力气。他很想什么都不管坐下休息一会儿,但是腿上依旧机械地向前迈着步子,告诉他不要停。
从懂事开始,所有人都告诉他不要停,你做得还不够,你还能更好。
你不能停,超过别人是你活在世界上的唯一意义,如果失去了这个意义,那就不如死掉。
冯周,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把他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隔的情绪生生拉了回来,你不累吗?
他停下脚步,慢慢转头,看见少年蹲在昏黄的路灯下,一只手支着脸颊看着他。
少管我。冯周的声音有些颤抖。
虞少淳拍拍裤子站起来: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冯周看着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慢慢逼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惶恐。
不要靠近我。
少年人刻在骨子里随着年岁一同生长的骄傲在无声作祟,好像只要不被别人看见狼狈的样子,这份惶恐和无措就从来没有发生过。
冯周慢慢攥紧双拳,依旧强行维持着近乎崩溃的情绪,用不知为何而沙哑的声音说:都告诉你少管我。
谁要管你了?自作多情,虞少淳笑眯眯地看着他,只是想请你吃冰而已,要什么味道的?
虞少淳把他带到旁边一处台阶上坐好,自己去旁边的小卖铺买东西。他在冰柜里挑挑拣拣半天,挑好了两支雪糕,转身就看见冯周老老实实地坐在台阶上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给。虞少淳把草莓味的递给他。
冯周慢慢拆开包装袋咬了一口,有些劣质的香精味氤氲在每一个味蕾:太甜了。
虞少淳叼着自己那根巧克力味的,含糊不清地说:生活够苦了,吃点甜的调剂一下。
我
冯周突然下定决心般开口说了第一个字,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虞少淳耐心地等他继续说。他觉得关于家庭的事可能是冯周心口上的一道脓疮,揭开需要很大勇气。
他轻轻哼着那首叫《克卜勒》的歌,一口口咬着手里的雪糕。
刚刚那个傻逼是我表弟,从小被他妈按着头和我比这比那,比出心理阴影了。小学初中我们都一个学校的,就他天天散播谣言说我是孤儿让我被全班孤立。冯周轻声说。
虞少淳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