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青纱凝视掌中血色巨剑,不卑不亢地道:俗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祖今日赐如玉一条生路,便是天大的功德,不知能抵消多少六世累积下来的因果业力。
凌霄尊主冷笑:臭道士若是应了你,不知要耗损多少心神,折损多少道行!
蒙焱指腹轻抚掌中血色巨剑,似是安抚至爱一般,动作温柔至极:昔日,师祖甘愿为凌霄尊主背七世因果,今日,弟子只求师祖耗损几分道行给如玉一线生机。师祖如此犹豫不决,可是不愿?
百里长空未置可否。
蒙焱继而又道:素闻凤氏安澜,与师祖关系甚笃。今日一见,恐怕传闻也不见得都是真的,至少在师祖心里,凤氏安澜不及凌霄尊主要紧。
凌霄尊主脸色愈发难看,指间魔焰化作一头三头恶犬,直冲蒙焱而去:少拿这些话来裹挟臭道士,今日便是傻凤凰自趺坐中醒转,也不会叫臭道士耗损心神折损道行去救凤如玉。
蒙焱微微低头,青色飘带随之轻晃,晃出一道无色屏障将三头恶犬拦在了一丈之外:若非凤氏安澜伤重闭了死关,如玉着实等不到他伤愈,本王也无需与百里上尊做此交易。
凌霄尊主眉心轻跳。
收起的魔幡再次现于掌中,凌霄尊主以魔幡遥指蒙焱:这般交易,不做也罢!
蒙焱微微偏头,隔着青纱面无表情地看向凌霄尊主,不咸不淡地道:交易与否乃是百里上尊之事,凌霄尊主怕是做不了主,望凌霄尊主知晓。
言外之意,没你的事,就闭嘴吧。
凌霄尊主怒极而笑。
法相天地中,万魔涌动,掌中魔幡随之猎猎作响。
在凌霄尊主一言不合就要与蒙焱开干之前,百里长空终于拿定主意,开了尊口:你所求之事,贫道可以允你,但却不能是现在。
蒙焱眉心微皱,将掌心里的血色巨剑往高举了举:望师祖知晓,如玉并不能等很久。
百里长空缓缓摇头。
神念即便锁定在了血色巨剑上,也没有去接:你知晓如玉与贫道之渊源,便当也知晓贫道必不会坐视他以身合道。然而,贫道不止是贫道,还是太清执掌,如今天下大劫已至,我门下弟子尽在劫中,贫道需得将一应事务安排妥当了,方可兑现应允你的承诺。
蒙焱沉默了须臾,问:师祖安排门内事务需得多少时日?
百里长空掐指,略作推演,道:少则三五载,多则二十载。
蒙焱皱眉。
缓缓攥紧光华逐渐黯淡的血色巨剑,轻声道:师祖,如玉至多能坚持一载。
百里长空垂眸。
指尖点着神火罩上游弋的龙纹,不紧不慢地道:独冥妖主寿命悠长,自远古存活至今,必然知晓许多我等后进之辈不得而知的秘法。
蒙焱眉峰轻跳,攥着血色巨剑没吭声。
凌霄尊主已然平静下来。
听出百里长空的弦外之音,立时附和道:就是这么个理儿。独冥妖主寿与天齐倾,道行与海齐深,必然有法子为凤如玉续命至臭道士料理完门内琐事。
蒙焱兀然轻笑:五千年过去,师祖与凌霄尊主默契依旧,真是令人欣羡。
凌霄尊主哂笑:五千年过去,独冥妖主倒是会说话了不少。
蒙焱不咸不淡地道:本王历经六世轮转,总能学会些人类的尔虞我诈,不然又怎敢与百里上尊谈交易。
凌霄尊主嗤笑。
蒙焱将血色巨剑抱在怀里,微微偏头,隔着青纱望向依然护在凤安澜与凤元九身侧的百里长空:师祖,你我不是头一次打交道,五千年的纠葛,让我们相知甚深,说的再多,你也知我有所求,我也知你不会让凌霄尊主践诺。
说到这,蒙焱微微弯起嘴角,轻笑,既然两厢合作是必然,这般暗打机锋也没甚么意思,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免得凭白耽搁功夫。
百里长空抬眼,与跪坐于云端的清瘦修士遥遥对视一瞬,颔首:你这话说得倒是敞亮。
蒙焱轻抚怀中血色长剑,像是在安抚:既如此,还请师祖划下道来,但凡我能做到必不推辞。
心照不宣的事挑明了。
百里长空便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言道:贫道方才也说过,贫道不会坐视如玉以身合道而不理。眼下的难处只在一个时间,若要解决却也不难。
蒙焱微微垂首:请师祖赐教。
百里长空颔首,不紧不慢地道:要么你自寻妙法为如玉续命至贫道料理完门内之事,要么贫道立时卸任救如玉,由你辅佐贫道之继任坐稳太清执掌之位。
蒙焱抱紧血色巨剑,沉默了良久,缓声问:弟子需得如何辅佐太清下任掌门,还请师祖明言。
笑意爬上百里长空的眼尾,衬得他那清隽的眉眼愈发慈和。
百里长空眉目含笑,指着凤元九,不紧不慢地道:只需独冥妖主兑现承诺,认贫道之继任为主即可。
!!!
凤元九震惊三连,让他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吃瓜群众,勿cue不好吗!
怎么就不等他劝祖师打消传位给他的念头,祖师就直接指定他为下任掌门了,还要给他指定这么一尊大佛做他的灵兽
就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啊!
凤元九以面无表情遮掩内心震惊。
循着骤然加身的杀意望过去,正对上蒙焱师伯脸上那一条遮眼的青纱带:
杀意扑面而至,就好凶。
果然不愧是远古凶兽幽冥烈坤犬。
凤元九不好公然驳自家祖师的面子,只好不动声色地传音祖师,这恐怕不妥当,不说蒙焱乃是弟子之师伯,与他定下主奴之契,日后只怕难以相处,便是门中上下怕是也不好交代,毕竟由师尊继任掌门乃是天下皆知之事了。
百里长空指尖不疾不徐地点着神火罩,不咸不淡地看着蒙焱。
给凤元九的传音里却是含着笑稍安勿躁,万事自有贫道,你只管等着接掌太清便是。
得,媚眼抛给瞎子看,他说了半天,他家祖师就是不接他的来电。
凤元九神色一整,还欲再相劝。
蒙焱却突然敛起杀意,开口问百里长空:凤元九?
百里长空颔首:正是。
蒙焱沉默了须臾,道:在弟子离山之前,太清默认的宗子还是秦师弟。
长生有俗世因果要斩,自忖已不适合接掌太清,便举荐了元九。百里长空不着痕迹地审视着蒙焱,不紧不慢地道,你也知元九虽然修为已至合体,但到底修为进境太快,入门时日尚短,根基尚不牢靠。饶是已经继任首座大弟子,却也不足百年,若是让他仓促继任,恐难稳固派内情势。
太清素来是大长老一脉与掌门一脉分庭抗礼。
近百年来,虽因大长老殒落,大长老一脉暂且落了下风,却也不是凤元九能弹压的住的,除非有人坐镇为他保驾护航。
而这个人,本该是百里长空
蒙焱沉默不语,与他人签订主奴契约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百里长空也不催蒙焱。指尖不疾不徐地点着神火罩,以清越的龙吟声奏出了一曲《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觅知音。
他当日与凤如玉相识,便是因为一曲《高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