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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笑了笑,说:年轻时候犯糊涂,觉得面子比天大,都不让人跟家里说,还年年让朋友伪装我写信报平安。我不能耽误梅茵,那年代女孩儿过了二十都不好说人家了。我就给梅茵写了信,让人带出去寄了。信上说我找了其他女孩,让她赶快找人家吧。

一直吃瓜的群众刘超北忍不住了,对爷爷说:她嫁了?

哦,她嫁了,而且现在已经上了年纪,糊涂了,还惦记着当时路哥说的让她等。

爷爷笑着看刘超北了一眼说:她撑了两年,后来嫁了我们小时候的朋友。我那会儿还特别自我感动,觉得自己跟个英雄似的。蠢吧?这事儿搁你你会怎么做?

刘超北说:我这人自私,而且接受了新时代教育。我觉得女孩儿本来就是一个独立的人,她有她自己的选择跟立场,我不干涉,我支持。

爷爷对刘超北竖大拇指,然后看海远:你呢?

海远说:我应该也会想办法联系到自己对象,跟他说你给我等着,等到我出来。用写作文的话来说,那就是我进来是因为命运不容置疑,但是我比命运更加不容置疑,你给我等着。

爷爷抚掌大笑,说:痛快,痛快!爷爷果然没看错你,绝不低头,路野认识你,真是有福气了。

爷爷笑了会儿,平静下来,说:后来我也就结了婚,三起三落,看淡了太多事儿,就在龙虎山入了道门。修行人走哪儿都行,后来路野奶奶病逝,我就回家了。我在里头的时候父亲病死了,是梅茵跟他丈夫给送的终。回来之后我就开始送别人最后一程,这块手表也就一直放着了。

海远觉得挺难过的,说:爷爷,她那时候一定很喜欢你,手表你不再送她了吗?

或许,还能了一个心愿呢。

爷爷说:送跟不送对我来说都一样,对她却不一样。我不能送,不能让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错了,我必须得让她知道她这辈子是对的。现在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这块手表,而是门外那棵梅树。

海远抚摸着表盘,一块老式手表,竟然承接了两个人错失已久的流年。

梅茵奶奶今天头一回进来爷爷家,看到外头那棵白梅,会不会释然一点呢?

爷爷说:我水里火里走过一遭,知道钱是最迷人心性的,所以今天我不是因为想骂人就把你爸骂一顿,我是想让他睁眼,抱着假的当真的,世界上最蠢的就是这号人。他能不能醒,看造化了。

所以你也不要怪我对路野这么严,我必须保证他能走正路,怎么都不能触犯法律。世人当自强,路野道心不坚,是不行的。眼前有个难题,有条沟壑,你绕过去它还在,你跨过去它就不在了。你们都得有跨过去的能力。

人当自强。

觉得过不去的时候,就是即将要过去的时候。

海远看着爷爷说: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能不能减半小时啊,他伤才刚好。

爷爷笑着说:那你让他自己决定吧,我又不会在外头陪着看着,或者你帮他计时也行。

海远见爷爷松了口,马上拿了手电筒,穿了爷爷的军大衣跑去河边。

走过就是一块菜地就是河边,其实不算很远,但是海远走得很慢,因为他拿太多东西了。

路野还真在认真站桩,一会儿听见动静,海远冲他喊了声:野哥是我,别怕,不是女鬼。

路野不能松气,没说话。

五感却一瞬间都到了海远那。

爷爷说得对啊,他还是道心不坚。

海远走过来了,路野正对他站着,看他一顿操作猛如虎。

海远把手电筒放在一旁草丛里,手电筒光照在冰上,似乎能照射出黑黢黢冰块下头的纹理。

他拿了爷爷一个小火盆出来,端着一小盆已经在炉子里烧红的炭,他丢了一个红薯进去。

然后他拿一个粗陶的茶壶坐上去,茶壶里的茶是他跟爷爷硬要来的,说他必须喝最好的茶,但凡有一点不好,就要睡不好。

爷爷疼他,给了他自己最好的一块普洱,他掰了一块拿过来煮。

海远还拿了一个小碗,按照爷爷教的,在里头化了一碗糖水,丢了几颗栗子进去煮。

都收拾好了,海远披着军大衣,坐下看路野。

一坐下他就喊:靠,这什么。

土堆里有扎人的干枯荆棘,扎了他腿一下。

海远对路野说:路小道,这个草它扎我。

路野笑了,在心里回答他:一会儿小野哥帮你收拾。

海远吃着小橘子,把橘子皮丢在炭火里头,闻着橘子皮散溢出来的香气,对路野说:这个味好闻吧,舒服了吧,爷爷说让我自己拿捏你的时间,我决定等这个红薯熟了就让你起来。

海远坐了会儿,一会儿下雪了,冰面上气温低,很快就积了一层。

海远去到冰上溜了会儿,然后背对着路野蹲下来在冰上写着什么,对路野喊:红薯熟了你就站起来吧,那个茶应该能喝了!

路野动了动身体,感觉自己快成冰棍了,说不了话。

但还是他这么受罚生涯里,过得最好的一次。

路野慢慢把栗子抓手里,都不觉得烫,他走到海远跟前,海远一转头,看见路野的影子,在灯光照出的雪花飞舞的路上。

海远心头一动,靠,小野哥这都能走出一种帅得人想把他压倒的程度是怎么回事。

海远站起对路野说:给你写了的。

路野低头看,海远写了:对不起。还在旁边画了一个道歉的小兔子。

路野笑着,他现在是一根感动得要哭的冰棍。

他用机器人一样的手把栗子递给海远。

海远接了暖暖黏黏的一把栗子,扯开自己的军大衣把路野抱进来,说:靠,我要被你冻死了。

海远这么包着路野,慢慢挪到岸边,倒了大碗茶给让路野喝了,然后让路野烤火。

路野终于差不多了,看着飞雪,说:走吧,回家。

海远从冰上捧了一把雪过来压灭了火,拿着手电筒,跟路野一块走回爷爷家。

爷爷家里有三个能睡人的屋子,通常来说,烧热两个炕,海珍一个屋子,男性们一起睡大通铺就好了。

但爷爷非要他们把三个屋子都烧热了,海珍自己睡一间,爷爷拉着刘超北睡了一间,空了一间给路野海远,

刘超北严重怀疑爷爷是看出来什么了,真是见过世面的老神仙,还给创造机会呢。

可能老神仙的世界观里,感情是不分性别的吧。

路野跟海远回来,带海远洗漱好,躺炕上。

路野问:对不起什么?

这个炕烧得太热了,海远起来把外衣裤子扒拉了,说: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在苏州看见你妈妈的事。我是怕你空欢喜一场。

路野轻笑一声说:你是不是傻?如果你告诉我了,我再告诉我爸了,我们还能协助警察破一个拐卖儿童的案子么?你这是一念之间救了多少人家啊远哥。

海远钻被窝里,闷声说:虽然但是,你受伤了。

路野说:首先那张照片我看了,应该不是我妈。其次,我知道了,你特别喜欢我。

海远奇了,你怎么得出这么脸大的一个结论的?

路野说:那不然呢?你不喜欢我?

海远服了:逻辑高手就是你,快睡觉,腿都给你站软了,还有这力气撩我呢。

路野笑,腿现在确实打颤,今天这量是有点猛。

海远说:诶路野我问你个事儿,爷爷今天威胁梅茵奶奶家里人说他们可能会有什么三灾八难的,是可以的吗?为什么他不早说?

路野说:其实不可以,出家人用这种吓唬人是不对的,会背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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