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迎当时想,陶与舒应该不会想要继续呆在这里。
他花了两秒钟去回想陶与舒嘴里那个讨人厌的人的名字和脸,停顿了一下,才说:嗯。
陶与舒脸上立刻显出一点小朋友跟小伙伴分享秘密得到赞同时才有的高兴,弯了弯嘴角,慢腾腾的转了转身体,靠着另一个方向又阖上了眼睛,嘴巴却没闭,说:我也不喜欢他。
陶与舒是真的有点醉了。
一杯的量真的不多,但已经是陶与舒刚好会觉出醉的程度,又在等车的时候吹了点儿冷风,尽管车里还算暖,但他还是慢慢开始有了一点不舒服的反应。
陶与舒开始讲一些平时不可能会讲的话,声音是絮絮叨叨的绵软。
明明在不好听的绯闻铺天盖地后的第二天还会跟经纪人认认真真的讲道理,说我想休息一段时间的时候用的还是商量的语气,此刻却蜷缩在自家保姆车的后座上,一搭没一搭的跟迟迎抱怨一些很小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知道对方是迟迎所以才这样,还是真就想随便抱怨一下。
说晚饭好辣,说酒好难喝;说烟味太呛啦,说海城话难、怎么学也学不像。
又说今年元宵没吃到酒酿小圆子很难过,他特别想吃,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吃到。
陶与舒说的很多内容迟迎都不知道怎么答。但好在陶与舒可能也并不是很需要回答。
尽管如此,在这几十分钟里,迟迎也已经给出了不知道多少个捧哏一般的嗯。
陶与舒快要睡着了,所以也就没听见他声音有多温柔。
车子拐进小区前的那条路时,车里已经安静了十多分钟。
停好车,打开后座的车门,看着揣着手低着头睡的正熟的陶与舒,想了半天,还是没开口把他叫醒。
迟迎弯腰,伸手,没费多大功夫就把人弄到了自己背上,第一个想法还是,好轻。
他带着陶与舒熟门熟路的上楼,动作很小心,一直到要输密码,陶与舒都还没有醒过来。
实际上陶与舒并没有完全睡熟,也隐约知道被人背了起来,但那人肩背宽厚,走路又很稳,太舒服了,他不想醒。
也暂时没去想这样合不合适的问题。
迟迎不知道他家门的密码,停了两秒,还是清了清嗓子,偏头问:你来开门?
陶与舒听到了声音,脑袋动了动,右手按在他背上,是要下来的姿势,哑声道:直接按吧,密码是
很常见的密码设置,是他自己的生日。
迟迎腾开一只手去输密码,陶与舒便从他背上滑了下来,一瞬间的清醒让他有几分后知后觉自己被人背了一路的羞耻,又立即被陡然落地后的眩晕冲散。
滴的一声,门锁打开。
陶与舒转头想对迟迎说谢谢,手臂却一紧,是被迟迎又拉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将他一路弄到沙发上。
沙发又软又舒服,陶与舒觉得租这套房的时候最正确的决定就是买了它,此刻恨不得倒在上面就这么一觉睡到明天再醒。
可迟迎还在这,于是陶与舒只是稍微闭了一会儿眼睛,就挣扎着坐起身来,迷迷瞪瞪道:你还回去吗?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还带了点儿不易察觉的呆,被压了一路的头发在前额翘起来一撮,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泛着红,看着有些可怜。
迟迎被他那样看了一眼,就连原本要转身去烧热水的步子都不太迈的动,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不回。
哦。
陶与舒点点头,好像放心了似的又躺了回去,眼睛闭着,过了会儿,很小声的说了句想喝水。
等迟迎烧完水出来,陶与舒真的已经睡着了。
呼吸平稳,眉头舒展,姿势也很乖,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不像方才在车上睡的不安稳的样子。
迟迎没走更近,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低声叫了两遍他的名字,陶与舒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就把水杯放下了,很轻的一声,没在岛台上磕出什么声响。
现在在陶与舒已经在家里,他很安全。
迟迎应该走,因为看起来也没什么再需要他代劳的事情。
以我送你我带你或者我帮你做饭为由的短暂接近永远不可能持久,也不可能频繁。
他们的人生轨迹原本就很难有交点,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奢求,再多就是可遇不可求。
但人也没办法总那么理智。
迟迎在玄关的位置站了会儿,还是又折了回来,在沙发上坐下。
陶与舒就侧躺着隔他一掌宽的距离,迟迎一低头就能看到他干干净净的脸庞,薄薄的眼皮上显着淡青的血管,眼睑下有睫毛覆着的一小片阴影。
他穿着一件浅卡其色的夹棉外套,里面是白色的连帽卫衣,巴宝莉的春夏联名新款,国内除了他,就只还在秀场模特身上穿过。
他的手交握着放在前胸,捏的并不紧,漏出十只粉白圆润的手指头,指甲修的很干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有半小时,也可能只有几分钟,但迟迎没去看表,所以也就没发现自己已经盯着陶与舒很慢的看了一遍。
一直到被他放在腿边的手机突兀的开始震动,陶与舒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然后跟他对上视线。
陶与舒的眼睛有几秒钟没太对焦,慢慢的看起来清醒了一点儿以后,第一个看见的就是迟迎的脸。
但他没有露出什么惊讶或者害怕的表情,只是安静了几秒,然后有点茫然的笑了笑,轻声说:我还以为在拍剧。
离的太近,这种距离,除了转开,好像没有任何其他方式可以避免对视。
迟迎没有转头,仍然看着他,半晌,喉结滑了滑,问:什么剧?
陶与舒眨了一下眼睛,抿着嘴笑,却怎么不肯说到底是什么剧了。
他脸还是红,说不上是因为未散的醉意还是因为睡了一觉,粉润润的团在因为侧躺显得很有肉的脸颊上,看起来很好捏。
手机还在震,过了两遍没人接,然后自己停了。
迟迎。陶与舒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
我是不是以前就见过你。陶与舒像在梦呓,高中的时候。
陶与舒记性并不差,他高中的记忆里并没有迟迎这样一个人,所以见过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
明诚高一到高三,三千人里有两千九百九他都不认识,遑论一个对面高中的学生。
但在这个他意识不怎么清醒的晚上,他想这样问一问。
好像是自从知道迟迎也是平市人之后,他就存了这样一点莫名的好奇和侥幸你对我这么好,而我好像也有一点喜欢,或者说,不排斥这种好那我们会不会是早就认识。
不然也太巧了。
迟迎没说话,但是心跳的很厉害,比第一次S赛夺冠的时候还要快的多。
陶与舒声音听起来比之前精神了一点,貌似是很认真的在发问。
迟迎想回答他是,但是回想起五年前仅有的那几次遇到,又觉得根本算不上是见过。
高中时候的陶与舒比现在矮一点,头发比现在长,很软的覆着脖颈,衬的脸更小。
他穿着和明诚所有人都一样的秋季校服,站在人堆里却依然很打眼。
学校周边的早点摊八点后便陆陆续续收摊,到了学生早就开始上第一节课的九点,往往就只剩三中旁边的一间早餐店还开着,卖小笼包、豆浆和碱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