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桥一加快步伐说:现在会了。
看了一盘多就学会了规则,看起来还下得很不错,佟语声越发觉得这个人是个天才。
放在半天前,这人穿着白衬衫尽情挥洒过人的天赋时,佟语声难免会觉得心里有些发酸。
但眼下,他就这样自然地融在野水湾的犄角旮旯里,站在咸热的晚风里,却又和他坐在豪车的后座上、趴在别墅的窗台边没有区别。
他就像是一粒被风吹散还没成熟的孢子,在哪里都无法适应,却又似乎在哪里都可以尝试着生长。
佟语声跟在他身后,吴桥一也就像是忘了身后还有个人一般,胡乱逛了起来。
怕他丢下自己不管,佟语声连忙找了个话题:你好厉害啊,这么快就学会下棋了。我每天放学都来这边瞅一眼,十几年了也没学会。
吴桥一没有理睬,只伸手盯着串串店门口的发财树,趁佟语声不注意,伸手薅下来一大把叶子。
店里立刻传来一串宝批龙方脑壳儿的叫骂声。
佟语声加快步子带人逃离案发现场,等拐出长街时,刚想喘口气,吴桥一又不知被什么吸引走了注意力,迈着步子又飞了去。
看到他步伐突然加快,佟语声不得不叉着腰,轻轻地唤了一声:等等我,Joey。
但吴桥一似乎又将一切屏蔽掉了,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沿着笔直的街道快步走去。
直到他走到街口的岔路前,杂糅在一起的东南西北冲进视网膜,他才有些慌乱的回过头,去寻找被他丢在街尽头的佟语声。
走快了的佟语声才刚刚赶到街口,一手撑着墙壁喘着粗气。
如果是温言书的话,那人估计已经从街头狂奔过来扶他,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走的这么快、把他丢在一边。
但吴桥一就这样站在路口远远看着他自己摸过来,面上没有不耐烦,却也没有任何温柔或是关怀的情绪。
他很清楚,吴桥一停下来等自己,也不过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走罢了。
虽然佟语声从不会对吴桥一抱有过高的期待,但他还是忍不住借着将暗的天色,抬眼去看他的眼睛
那澄澈的湖蓝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装不进街景,也同样装不下任何一个人的存在。
无情不似多情苦,佟语声心想,感情空缺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一种简单的幸运。
终于把边跑边玩的吴桥一送回家,吴雁看了眼嘴唇发紫的佟语声,请他进屋休息一番。
佟语声看了眼这豪宅,踏进去之前还是有些怯怯地收回腿,只叫吴雁倒了杯水,站在门口把今晚的药给吃了。
疯了一天的吴桥一大概是累坏了,回到家便把自己砰一声关回了房间,吴雁喊了他几声没反应,便开车,又把佟语声送回家。
坐上车的时候,佟语声打开车窗,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
吴雁一路上断断续续跟他搭着话,大抵不过是替吴桥一道歉,希望可以得到佟语声的包容。
学校那边也算是勉强搞定了,说这次没有对同学造成实质性伤害,先回家反思几天,下周回来上学,如果再犯,就要严肃处理了。
佟语声勉勉强强坐在车后应着,他发现人不舒服的时候,注意力真的很难聚拢。
于是他也就原谅吴桥一了他也是个病人,他也自顾不暇,不能对他要求太高。
回到家,奶奶早就收拾好桌子回去了。他软着腿走了两步,终于没忍住跑去卫生间咳嗽起来。
因为有了些许预感,他咳的力度非常轻,但还是憋不住胸腔刺痛得难受。
他边咳边喘,脑袋嗡嗡地疼,清醒后,腿已经没了力气,水池子里只有一滩血迹。
佟语声怔怔地看着那滩血,半晌才后知后觉,慌忙伸手拧开龙头,漱掉口腔里的血腥气。
他看着那血斑被冲成聚拢的一束,看着殷红变成淡淡的粉色,粉色被稀释成透明的漩涡,旋转着流进下水道。
他伸手洗了把脸,心想着如果那些杂七杂八的病也可以这么轻松消失就好了,水龙头一拧,似乎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呼啦啦就全散去了。
佟语声以前没有经常咯血,这一滩血迹显然让他有些慌了神。
他一边回想着医生叮嘱过的话,一边跑回房间找了点云南白药吃,然后安静地平躺到床上去,调整呼吸。
直到听到吱呀的开门声,他没抬头,直挺挺地喊了一声:爸!
佟建松在门口换鞋,闻言也不敢有太大动作,问道:怎么了?
周末再带我回医院检查一下吧。
佟语声哀哀地道。
我可能没有在变好。
第17章机会
第二天早上,佟语声没去上学。
因为处理得即时,身体其实没多难受了,但他总觉得自己的肺血滋滋的,翻个身都是血腥味儿。
心理作用。姜红说,我打电话问了医生,问题不大,你就是太怕死。
佟语声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吸口气都成了负担:我本来就怕死。
姜红摸了摸他的脑袋,确认不发烧,才责备道:说了多少遍不要乱跑,作践自己的时候没见着多怕死。
佟语声把脸蒙进被子里,不搭理人了。
等他像老乌龟翻面一般艰难的侧过身,终于没忍住问:Joey今天怎么上学的?
问完才想起来,这人还在居家反思期,根本不需要上学。
再说人家妈妈也不路痴,一脚油门下去直接能给人精准送到座位上。
这时佟语声才想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存在。
于是肺里就更血滋滋的了。
佟语声请假在家休息的代价是巨大的,家里有人少上一天班,工资就能哗哗少好几百,佟语声的吃药钱可能就跟不上了,但他身边如果没个人照应,出了事必定更加麻烦。
反复确认过不需要立即住院治疗之后,佟语声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慢蹭蹭起床,自己跑去上学了。
慢点走,没人催。姜红无奈道,往人多的路走。
言外之意是在路上晕过去,也不至于干巴巴挺着没人发现。
带着这样别致的嘱咐,佟语声憋着一口气,硬是自己撑到了学校。
半个上午没来,佟语声确实急坏了他的一众好友,一堆人嗡嗡围过来问他身体有没有大碍,热情得让佟语声有些发晕。
佟语声别扭地把人支走,只留下个温言书做护法。
温言书问:你还OK吧?你一缺课,我就怕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你了。
佟语声摇摇头:没事,我周末再去具体做个检查,可能要换药了。
温言书叹气:你说你这又没好全,干嘛急着出院啊?
佟语声有些无奈地笑起来:住院是要花钱的呀大哥。
温言书虽然是单亲家庭,但他母亲在外面补课赚了不少,物质条件不差,有时候难免会发表一些何不食肉糜的言论。
但两个人都清楚,佟语声拒绝住院的根本原因绝不是因为钱。
半晌,佟语声终于叹口气,开口却是另一个话题:你周末有空吗?
温言书不可能有空,温言书的课内外辅导班都排到了高考毕业,有空对他来说简直是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