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桥一硬着头皮,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谢谢
夏梦脸上立刻乐开了花儿,伸手干净利落地拔掉了佟语声手臂上的针头,又给他测了测体温:行了,去玩吧,别太疯就行。
方才还觉得浑身无力的佟语声,立刻充满了电,噌噌翻身下了床,拉起吴桥一的手就往外跑。
夏梦只能朝两人的背影喊着:饭点准时回来吃药啊。
姜红回家去拿住院必备的生活用品了,佟建松则在医生办公室聊着佟语声的病情,一想到这个佟语声就头皮发麻,赶紧加快脚步让吴桥一带着他浪迹天涯了。
两个人坐电梯来到大院儿,门诊楼门前的那条梧桐大道,是整个医院里佟语声唯一不讨厌的地方。
吴桥一也下意识就牵着他的手朝那边走去毕竟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火一般的太阳把那一片金色的树叶都染了红。
佟语声忽然想起那片特立独行的红树叶,便扭头问道:那片叶子,你扔了吗?
话问出口,他多少有点没底气那叶子根本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吴桥一又是个毫无章法还不懂情趣的家伙,根本没理由把东西留着。
但他还是有些期待,期待他有把这颇有意义的树叶好好珍藏。
吴桥一真就摇摇头说:没有,在书里。
那人当时问他:你要拿它做什么?书签?还是制成礼物送给喜欢的人?
暂时做成了书签,不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而是因为他手笨,还没学会怎么把它做成礼物。
佟语声听到这话便就心满意足了,细想起来,自己大概率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吴桥一。
一见钟情这么浪漫的事情,原来真的会有。
两个人急吼吼坐着楼梯狂奔下来,结果也只是来回在梧桐大道里散步。
玩到天色越变越晚,倒也暂时忘记了自己脖子上,还悬着一把摇摇欲坠的铡刀。
饭点,两人准时赶回了病房。
门口等着的吴雁朝吴桥一招招手,那人还想留下,但又看了看佟语声,不知脑子怎么转通了,默默扭头退了出去。
紧接着进门的是佟建松。
一看见自家老爸的脸,佟语声脑子里立刻拉响了警报,方才那一系列的古怪猜想涌上心头,人还没来,表情先哭丧起来。
干嘛呢这表情?佟建松看他嘴撇着,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还以为我是阎王爷来收你命了。
佟语声心想,可不是嘛,不管你嘴里传出来的消息是好是坏,在我这里都成死亡预告了。
但是佟建松说:李医生跟我们商量了个事儿。
既不是好消息,也不是坏消息,这总不能打成死亡预告了。
佟语声抿着唇,有些紧张的等着他发话。
佟建松笑起来说:你的病,目前来说还可控,但是已经开始对你的心脏功能产生影响了,慢慢拖下去,活人也得拖成死人。
佟语声没想到自家老爸讲话这么直白,死啊活啊的丝毫不加掩饰,一瞬间,那一点点半死不活的矫情都被他弄没了影儿。
所以呢?他抬头问道,商量什么?
佟建松抽了张板凳,在他床边坐下:
我们想观望一下,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可以考虑给你做个换肺手术。
作者有话要说:还考虑啥呀快上啊!
第45章钟情
佟建松的语气太过轻松,听起来像是在讨论今晚吃包子还是小面。
佟语声被他短暂地蒙骗了几秒,接着直接气笑了:那这意思是,我差不多玩完了?
怎么这么说?医生说了你现在没事儿。佟建松局促地摸了摸鼻子,这叫等待时机,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要提前观望规划。
佟语声被气到了,侧过身闷闷道:没到时候就不要说这种话。
佟建松叹了口气,伸手给他削了块梨放在床头,便匆匆离开了。
提出要换肺了,佟语声便清楚自己走到哪一步了。
肺移植手术对于肺病患者来说,可以说是穷途末路的选择。
佟语声知道自己迟早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但其实真正让他恐慌的,是这个手术本身。
整个医院里,多得是得了肺慢阻、尘肺病、肺纤维化的病人,他们为什么不去做?为什么宁可每天像干柴一般躺在床上,也不愿进行肺移植?
有能做的不想肺移植手术前后,在医院花的费用就至少三十多万,移植成功后,每年所需要的药物费用也是万字打底,穷,足够劝退太多对生活没了希望的病人。
有想做的不能肺移植对受体身体条件要求严格,年纪太大做不了,身体太差不能做,有的人到死也等不到一个合适的肺源,多少有钱人握着手里的钞票,眼睁睁看着病痛将自己折磨死。
但困扰佟语声的,其实是对这场手术的恐惧。
他想到了换肺失败的老曾,如果没有动这个手术,他可能苟延残喘再续个两年,但他有钱,他等到了供体,他做完了手术,最后却和太多接受移植手术的病人一样,死于无法控制的排异反应。
佟语声想,如果自己本来还可以再多活两年呢?两年他足够看着同学们毕业、高考,足够他在多看上百本书,足够他和吴桥一多待一万七千五百Y十个小时,足够完成太多未完成的心愿。
如果明天就通知他做手术,手术完他就像老曾一样死在了手术台上,那这两年,谁来还给他呢?
他缩进被窝里,难过地抓紧了枕头的边角。
佟语声隐约听说过,就算是熬过了手术后的感染期,换过肺的人也大多只能再两三年。
用两年换来可能根本不能到来的两到三年,怎么都算是个赔本的买卖吧?
他难捱地翻了个身,忽然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太美了
医院里还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病人,为了等一个供体等到油尽灯枯,太多的人在等待中死去,那自己这么个生来就没被好运眷顾过的人,又凭什么有这些自大的期待呢?
太自作多情了。
佟语声像被抽干了一般躺在床上,只觉得视野又昏昏沉沉起来,难受得要命。
正当他艰难地去够挂在床头的呼吸面罩时,一双手轻轻把面罩摘下,罩在他的脸上。
他知道那是吴桥一,看他刚好端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就顺势把头搭在他的腿上,懒懒的不愿再动了。
吴桥一对这样的近距离接触有一些束手无策,双腿紧绷了半天不敢动,许久才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以表安慰。
这要是在之前,定会引来佟语声的无限遐想和暗自窃喜,但此时他没有半分心情。
吴桥一看他眉头紧锁,稍稍挪了挪推,让那人躺得舒服。
你不开心吗?他问。
佟语声正吸着氧,有些困困的,但还是说道:我很难过,Jo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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