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和儿子朝夕相处无比关心的父母不可能会察觉不出来。
只是他不说,他们也从来不问。
跟妈妈没什么好客气的。唐意摸了摸他的头,妈妈相信你会把小易找回来。
就像云方哪怕现在心急如焚,也没办法不管不顾抛下这个身份的学业、家人,就像唐意哪怕一万个不愿意不放心,也没办法拒绝云方要去找人的请求。
维系在他们之间名为亲情的那根线不知何时已经茁壮到,能让他们都对彼此保持着最大的妥协和让步。
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正好是元旦。
云方戴着厚厚的围巾站在夜市的路边,津水河上空烟花盛放,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笑,虽然尚未到春节,但是元旦是阳历新的开始,过节的氛围很热闹。
云方!齐获远远地喊了他一声,身后拽着慢悠悠走着的常子期,他扭过头来,常子期你能不能走快点!
常子期依旧没有加快速度,淡定道:雪大路滑,安全第一。
齐获干脆就撒开他的手朝云方跑了过去。
你来得这么早?齐获笑着问他。
云方嗯了一声,看向他身后的常子期。
常子期在他面前站定,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姨夫那个人,嘴比蚌都严,苏青柏跟他一样,我问不出来,他们没告诉任何亲戚这件事,连我妈都不清楚。
云方点了点头,谢了。
不过昨天是我外公生日,我见到苏青柏了。常子期嫌冷,把手揣进口袋里,还是那么讨厌,问一句话客气半天,说来说去都落不到重点上,我又不小心喝了点酒
齐获好奇地接话,然后?
然后酒气上头,我就把他拽到后院子里揍了一顿。常子期平静地叙述道。
卧槽。齐获表示感叹。
云方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大概气狠了,脑子一抽就告诉我,说易尘良被送到英国去了。常子期道:饭桌上,我姨夫让我外公放心,说我小姨在英国疗养,是家很有名的疗养院,但是他没说名字。
不过范围已经极大地缩小了,云方道:谢谢。
常子期摆摆手,我很早就看苏青柏不顺眼了,小时候打不过他,现在终于能名正言顺揍他一顿,何乐不为?
云方:
三个人在夜市一边聊天一边逛了一会儿,云方就和他们分开了。
回家做作业。云方笑道。
早晚变书呆子。齐获笑话他。
云方不置可否。
离夜市远了,街道上的人就渐渐少了起来,云方沿着路边慢慢地走,把那些热闹和喧嚣都甩在了身后。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把手机拿出来,上面显示有一条新消息提示。
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莫名其迈的紧张起来,甚至隐隐有某种预感,他希望这个预感成真,在这个很有意义的节日里。
他停下来,站在路灯下,伸手点开了那条新消息。
【新闻,新年新气象】
某种隐蔽的期望在一瞬间落空,他知道这才是现实,却仍然为没有发生的那个可能而感到遗憾。
有情侣笑闹着从他身后路过。
他站在路灯下,飘着的雪花在氤氲昏黄的灯光里悠悠落在地上。
他伸手关了那条新闻,目光落在了【易尘良】这个对话框上,目光停滞了几秒。
除了最开始发现易尘良被带走的那天之外,他一直都十分冷静,他又变回了那个二十年之后的易尘良,他理智地分析着现在的情况,耐心地抽丝剥茧,筹谋着将易尘良带回来。
他知道即使易尘良被苏盛文带走,也不会过得多差,甚至要比待在他身边好上太多,也知道易尘良会反抗会暴怒,但是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之下,也只能冷静下来接受苏盛文的安排。
苏盛文会给易尘良一个全新的身份,易尘良绝对联系不到和他有关系的任何人,他会被迫跟芜城的一切都斩断联系。
苏盛文和他背后的苏家,对付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简直不要太容易。
他太清楚了,清楚到自那天之后,再也没有打开过和易尘良的对话框。
他和易尘良之间所有的联系都断了,他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他以为自己适应得很好。
云方站在路灯下,墨色的短发上落了层薄薄的雪。
他垂眸盯着屏幕上【易尘良】三个字,点开了那个对话框,对话还停留在九月份。
易尘良:晚安【亲亲】
白云苍狗:晚安【亲亲】
白云苍狗:小易,我回来了。
白云苍狗:还给你带了礼物。
白云苍狗:猜猜是什么?
白云苍狗:【微笑小太阳】
有雪花落在了屏幕上,他用拇指轻轻地将雪扫开。
远处漆黑的天幕下有烟花绽放,在雪夜里格外漂亮夺目。
云方抬起头看了一会儿烟花,将手机放回了兜里,继续往前走。
积雪的路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
第95章除夕
良良,起床了吗?
门外有人在敲门。
躺在床上的人蒙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良良,今天是除夕,我们虽然不在国内,但还是要吃团圆饭的。门外的人温声细语的劝他,爸爸和哥哥今天下午的飞机,咱们一家人
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拽开。
楚夏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易尘良面色阴沉地看着她,别再来吵我。
楚夏瞬间就红了眼眶,眼泪就要往下掉,良良,妈妈只是想一家人能好好吃顿团圆饭。
她话音刚落,眼前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易尘良听着外面的哭声,心里只剩下烦躁,他重新躺回床上,蒙住了头。
苏盛文和楚夏不是他的家人,每次面对他们都让易尘良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
从一开始的愤怒抗争到现在消极冷战,他始终是被人按着头逼着往前走,无能为力。
被苏盛文送出国那天他差点就能逃走,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甚至给云方打出去了一通电话,但是只仓促响了一声就被人强行扣断,然后在他在暴怒中被人押着上了飞机。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陌生,陌生到令人厌恶。
他试过很多种方法想联系上云方,但是一次都没有成功,他现在连自己的手机都没有。
易尘良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慢慢地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伸手摸了摸手腕上那颗小石头。
他想云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