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起来,他六七岁的时候至少还待在母亲温柔的怀抱内,那位所谓的父亲施盛也还有点当爸爸的样子。
我妈常和我说,我是我爸亲儿子,他对我的要求自然更高更严,师路照安是领养来的,我爸虽然也把他当成亲儿子养,但毕竟不能动真格打骂。
我信这话!原锐重重点了点头,又眼带微光地补充了一句,但路照安一直做什么都好,他永远不会被我爸打骂。
有些行当,它就是得看天赋的!原锐的苦涩和委屈伴随着醉意又重了些。
路照安能一眼就看出玉石纹理适合刻什么,可我不行。等到我好不容易练就了这个眼力,他的玉雕作品都已经能在铺子里售卖了。
比经验,他不如路照安。
比天赋,他又不如路照安。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又是师从同一个人,日日比、年年比,他总是比不过。
我知道,我爸开始对我失望了,他心里憋着无法子承父业的郁气,所以每回夸路照安的时候,都要顺带贬上我一句。
每回骂我的时候,也永远都带着一句你看看你师哥,我原璞光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施允南依旧没接话,只是沉默再沉默地作为一个倾听者。
不过他知道,少年人都有自己的心性,长期生活在另外一个的影子下,长此以往是会出问题的。
原锐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声线里带了一丝哭颤,我也知道啊,我永远比不过路照安,他是天上月,我是地里泥。
在我爸和那些玉雕师的眼中,甚至在路照安的心里,我永远都是不够格的那一个。
不够资格,更不够并肩站在一块。
原锐开始变得叛逆,变得拽得吊儿郎当,变得不再恪守规矩,不过是在人前图一个可笑的自尊和面子罢了。
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即便不从事玉雕这个行业,也照样能拥有我自己的生活!
原锐自嘲笑笑,不等施允南开口就自我承认,是,这个想法幼稚,但我只能想到这样的抵抗。
然后他换来的,是原璞光一次高过一次的争执和打骂。
你越是这样,越代表你在意原氏。施允南一针见血地指出。
真正的不在意是他对施氏那样,毫无眷恋地一走了之。
原锐对上施允南的目光,第一次没有别扭否认,是,因为我姓原!我再没能力,也不愿意看着我们家走下坡路!
你和他们一样,真以为我在意原氏那点资本吗?原锐摇了摇头,错了。
原锐知道路照安比自己更有能力管理好原氏,也不埋怨现在打理原氏的人是对方。
只是从小到大的自尊打击以及日夜在内心加剧的自卑,不允许原锐对路照安说出一丝一毫服软认输的话。
你在料库出事那天,可越来找我说,他想给原氏新增的玉石设计投资,日后按股份算分成。
施允南听见这话,眉眼间闪过一丝讽刺
果然,有些命运的轨迹还是会重叠在一块,没想到谢可越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了靠原氏获利的心思。
我一开始没答应。原锐说。
一方面,他知道这事是路照安全权负责,不想再找一位投资方去制衡对方今后的决定。
另一方面,是因为原氏玉雕走下坡,而新开的玉石设计目前还不确定能否盈利。
换句话说,当初路照安找原璞光商议时,都觉得除非能咬牙坚持到开拓出市场,要不然前期绝对亏空买卖。
原锐不想坑自己的朋友。
我现在其实很迷糊你和可越还有施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来说,可越的确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认可过我的朋友。
原锐说到这句话时,忽然间想起了施允南那日在料库对他的夸奖,于是在心里默默补充上一句:你算第二个吧。
原锐在原石和玉石认知和判断上是有点天赋的,只不过这点能力在原璞光这样的玉雕大师眼中是最基本的,也是最不值钱的。
施允南看着开始显露出醉态、眸色却难得透着单纯认真的原锐,便明白过来
原锐在那样的打压言语声中长大,最需要的就是外人的认可。
而谢可越那一张嘴,水都能被他说成蜜。更别说,他很有可能在一开始就带了目的接近原锐。
在施允南的原书梦境里,原锐的确是谢可越为数不多拿真心去交往的朋友,或许两人一开始的友情就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
我第一次拒绝可越的提议后,他又说,即便最后亏本也愿意认命。
不过谢可越投资的唯一条件是让好友原锐代替他的身份去参与到原氏的玉石设计中。
他说自己在施氏那边任职,没办法一心二用,只能是做到投资这一步。
可越认可我辨认玉石的能力,也觉得让我来守自家的产业好过于其他人。日后即便遇事,决策权也在路照安的手上。
施允南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
谢可越这一出可真是将自己完全包装成了好人,一方面给足了原锐面子,一方面又将自己当成了甩手掌柜。
大概是前两次亲自参与投资项目栽了跟头,谢可越这次更保守一些。
不过最要紧的是,谢可越这位穿书者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投资,他既然愿意投资原氏,那就代表原氏的玉石设计这条路,十有八九是注定赚钱的。
原锐将最后一口白酒灌入后,靠在水泥墙上低喃,我被他说服的同时,其、其实也藏着点不见人的私心。
什么?
原锐自嘲般地低哼了两声,心里的委屈感卷土重来,我想帮他。
施允南怔了两秒,才意识到原锐口中的他是指路照安,再然后,即便原锐没有开口,他也猜测到了其中原由
路照安打破原氏精钻玉雕的规矩,改做玉石设计,肯定少不了其他人的质疑和压力。
如果到最后亏本过多,所有人的责任和指责都是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但有了谢可越的投资,至少在金钱压力上可以减轻负担。
更何况原锐自愿的加入,如果认真做,他在玉石采购、选料等方面多少能帮上忙,即便最后失败,骂声也不会由路照安一个人担着。
相反的,更多的骂声都会集中在了原锐的身上
因为他是原璞光的独生子,也因为他从小就是做事不成的废物。
自古庸者,多担骂名。
施允南思索片刻的功夫,对面的原锐就因为酒意上头彻底抽泣开了,我特意定了酒店包厢,就想着认认真真告诉他们,我也想为原氏出了力气
可才提了一个开头,他就被原璞光不由分说地挡了回来。
心里的希望落空,原锐就急着反驳了两句,这才有了施允南等人聚餐进行到一半时听到的那两句指责声。
谢可越呢?他怎么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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