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以单薄臂膀挡住恶意与伤人的砾石,将阳光独好的一面展现自己眼前。
是他牵着自己的手,同行山川河流,告诉他何为山河壮阔,何为人间真情。
是他不厌其烦一次次教自己开口发声:师尊
两个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的音阶,自己学了半年,他便教了半年。
还是他,每当自己饿的呜哇乱叫时,一言不发扯开衣领,忍着撕裂的痛楚,一次次填饱自己辘辘饥肠
师尊,是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
隐忍多时,早在重逢时,早在再次拜师时,早在他以身相护时,早在他命悬一线时。
少年怆然痛哭,他欲将一度被抛弃的记忆抓在手中,想将那人的残影拥入怀中,却怕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幻梦终将远去,唯有余音萦绕耳畔:行止,快把鞋穿上,也不怕冻病了去,就不怕师尊心疼?
哼!就要你心疼,这样你就不会再把给我的糕饼分给其他小鬼了,你是我一个人的,不准对别人好!
你这叫蛮不讲理
我就不讲理!你要是敢丢下我一个人,我就我就
放心,不会有那一天,师尊说话算话。
那,拉钩钩
可最后,你还是抛下了我一人
你答应过的,明明答应过的
虞扶尘在漆黑中跪倒在地,不堪重负捂着双眼,不愿再看。
他是个妖怪!害了爹娘嫌不够,还要祸害咱们!就你护着他!!
大病一场,怎就没病死他!留着他迟早是个祸端,你何必执迷不悟!!
远的不说,昨天我儿哭着回家,诉苦魔娃子抢了他的冰糖葫芦,放在修界,手脚不干净就是德行不端,该被逐出师门。我说风仙长,盗窃一事你总要给个说法,村子里闹了小偷,大家也过不安生。
就是!非要留他又管教不好,就别怪大家翻脸无情!!
幻境中病重的风长欢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倚门而立,面对乡民的质问,把行止护在身后,咳得厉害。
他昨日在榻前为我侍疾,怎会去抢夺别人的东西他的心性我最了解,没有我的准允,他绝不会
你管不住他非要逞强!天下那么多需要修士怜恤的难民,何必执着一人?就因为他,天虞已经两年颗粒无收了,再这样下去大伙儿迟早饿死!!
舍不得他,你们就一起滚!滚出天虞,不准再回来!!
各位乡亲请先冷静,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就在风长欢因病懈了气势而被针对时,一人出言劝解令众人愕然,循声望去,竟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郎中,亦是雨夜将风长欢拒之门外的那位。
风长欢蹙眉,怀着疑心退了半步。
果不其然,药铺掌柜记挂那日没能得偿所愿的旧仇,邪笑道:说他害人没有真凭实据,不过盗窃却是人证物证俱在,总要略施惩戒以儆效尤,不然规矩何在?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更有那心直手快的壮丁上前,要将行止拖到人前。
住手!何来人证?又何来物证,他根本
护犊子也要有个限度,不多不少,三十鞭,打完就可以离开天虞,不然的话,你们谁都不能好过!
风长欢病颜更显苍白,无法与人讲理,把徒弟护的更紧了些,挡在欲图施暴的壮丁身前,咬牙道:教不严,师之惰。既然如此,理应由我替他受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41章你瞧,他是会亲人的
教不严,师之惰。既然如此,理应由我替他受罚。
不要!!
行止扯着那人的手,气的两腮鼓鼓。
不准!我不准你犯傻!
逆徒!为师的话你不听了吗!
风长欢连咳几声,上气不接下气,行止见状息声,两只小拳头死攥着他的受指,快急哭了去,两眼通红,朝人群龇起犬齿。
不准不准!
他凶态立现,乡民纷纷退后,避免被他伤及。
谣言传了太久,众口铄金,连他们自己也坚信这孩子是魔童的无稽之谈,自然对他心存畏惧。
旁人对此一无所知,风长欢又怎会不清楚他的体质,忙俯身按着他的双肩,凑在他耳边轻声道:
行止,别冲动,你天生灵体,暴虐灵流妄行七脉,不可动怒,为师不怕你害人,独独不想你伤己。只要你平安无事,不论捅出多大的篓子,都有师父替你平去灾厄。
不要不要你替
三十鞭而已,为师还没弱到不堪一击。
他病体未愈,笑的却很从容,将行止推到里屋锁了房门。
听着喧闹声渐远,后者猛拍着门板,模糊发出几个字音,连不成一句话。
虞扶尘望着幻境中的小童哭闹着,双手指节撞得鲜血淋漓,罪恶感减轻了些许,不再似最初那般厌恶年幼的自己。
其实他在乎着那人,亦如那人在乎着他,只是不知如何表达。
后来,行止还是撞开房门,循着人声追了出去,看到村口刑台上被铁链束缚双手,只着单薄白衫被打的遍体鳞伤的那人。
道道血痕触目惊心,宁折不屈如他,竟跪在人前承受莫须有的罪名与恶意。
不是的,不是他做错事的是我,不该是他来承担罪责。
一声嚎哭引人注目,行止推开人群试图爬上刑台,可他个子太矮,双腿太短,那人对他而言简直遥不可及。
风长欢几次欲言又止,别过他惨白的脸,以哀求的口吻:行止,别看不要看
一身嶙峋傲骨为人所折,纵是风长欢也不堪屈辱,咬唇而默,恨不能就此终结闹剧。
平生初次,行止嘶哑着喊出对他的呼唤:师尊风长欢惊然抬眼,潸然泪下,挣扎着妄想逃离桎梏,将他可怜又可爱的徒弟抱在怀里。
师尊!不准你替!不准!!
虞扶尘看的心酸,想将幼时的自己抱上刑台,令他与人生唯一的明光重聚。
他甚至悲哀的想到,如果那时有人肯帮他一把,或许最终自己也不会走上不得回首的迷途。
他走到风长欢身前,终于鼓起勇气,将眼含泪水的那人抱在怀里,下颌抵着他的额头,落唇轻吻。
师尊,对不起,是我不好其实你知道是我做错了事,你明白我所作所为难求宽恕,却替我挡下谩骂与攻击,傻啊你真的太傻,明知我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又何苦
白眼狼?没有的事,你是狼崽子没错,一言不合就咬人,着实伤我不浅,但我对你的好都记在心里不是吗?
之后,难得恢复精神的风长欢俯卧在榻上,背后可怖的伤口结了痂,任由愁眉苦脸的行止替他涂着药膏。